七月的草地舒服極了。聞著花香,聽著鳥鳴,宮涅以為他自己都要睡著了。
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細碎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沒等到他抬起頭來,一個人就重重的倒在了他身上。想來是沒有看到他,被他絆倒了。
是個宮女,一個年輕的宮女。看年紀也只有十六七歲。一臉驚慌,雙眼含淚。向著宮涅磕頭如搗蒜一樣。「太子恕罪,奴婢該死。」
「起來吧。」
宮涅沒有想到在這樣僻靜的地方,也會遇見人。看這宮女嚇的那個樣。他不由的一笑。這一笑,就不由讓那個宮女定下心來。她這才發現只有太子一人。
她想今天也許自己真的命不好吧。她都挑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了,還是碰到了人。
再一想,眼前的這個太子只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雖然個子長的高大,但畢竟年齡尚小,隨便幾句話也許就能糊過去。
可是她錯了。
宮涅沒有說什麼,他只是把眼睛直盯在宮女懷裡的一個紅布包裹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覺得他的目光就不由的被那個紅色的包裹吸引,像是那裡面裝著什麼勾魂的東西一樣。沒來由的讓他的心裡一緊。
「什麼東西。」
「太子恕罪啊。太子。」
那宮女見太子問起懷裡的東西,嚇的臉色發白,手一抖,懷裡的包裹向地上滑去。宮涅的手一伸,包裹就到了他的手裡。哈哈,師父教的這一手「海底撈月」真的不錯啊。
包裹一到手,他突然覺得不對了。那包裹裡的東西動了一下。居然是個活物。他驚訝的看向那宮女。發現那宮女嚇的嘴唇都發青了。跪在地上直發抖。看樣子是連句話也說不出了。
他不再理會那個宮女。他一手托著,一手打開了包裹,下一刻,他的眼睛立刻睜大了。老天,是個孩子。還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
剛出生的小嬰兒,他不是沒有見過。他的父王的明妃上個月就又給他添了一個小妹妹。可是,初出生的嬰兒不都應該是一臉的皺皮,像個乾巴巴的小老頭嗎?
這個小嬰兒卻不是,她白嫩嫩的臉上,就像是一個剝開了的荔枝果肉一樣。晶瑩剔透,粉嫩白皙。那兩片小小的紅嘴唇兒一嘟一嘟的,像是在夢裡說著什麼。尤其是她的右耳垂上居然還長著一顆如血般殷紅的淚珠兒形的小胎記。
就在宮涅剛要把她放到地上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睜開了。那兩個黑眼珠兒就像是浸在水裡的兩粒黑玉珠兒一樣,晶亮晶亮的。一忽兒,她嘴巴一翹,眼睫毛一彎,就在宮涅以為她要笑了的時候,一顆大大的淚珠兒從那小嬰兒的右眸中悄然無聲的滑落了下來,滴掛在小嬰兒吹彈可破的臉頰上……
那一刻,宮涅的心沒來由的緊縮了一下,他似乎聽到了心底深處傳過來的一聲水滴的輕響。似乎那一滴淚不是從小嬰兒的眼裡滑落的,而是從他的心裡……
嗚,小嬰兒的一聲輕啼讓他從迷夢中驚醒,他這才發現那個宮女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怎麼辦呢?
他這才明白自己的處境,他不能就這樣一手抱著這個小嬰兒回太子宮去吧。
天,這怎麼辦呢?
他把她扔在這裡吧?
可是?
這孩子是誰呢?
這宮裡怎麼會有孩子呢?
他想不明白。
他突然想到母后嘴裡的妖孽。難道?
不會,一定不會,一個小娃娃,還是一個小女娃娃,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她就是妖孽。
可是,看現在宮裡的情形,他要是真把這個小女娃抱回太子宮,說不定,還真的會用妖孽的名稱處死了呢?直覺告訴他,他可不想讓這個小女娃死,別管她是誰?讓她死,那是他心裡萬萬不願意的。
可是怎麼辦呢?
他想了一會,決定還是先把小女娃放在這裡,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先藏好,等他回到太子宮打點好,然後再回來抱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他宮裡只要藏今天一晚上就行了,明天一大早,他就派人把師父叫來,由師父把這小女娃抱出宮,帶到師父的褒山道觀裡去,也就是了。
他想好就做,把小女娃仔細包好。放在一片深草裡。又仔細蓋好。檢查了幾遍,直到確認沒事了。他才走出來,又四下一顧,也沒有發現什麼人。他就大步流星的向太子宮跑去。
可是,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等著他的只有清風明月,御溝裡的水靜靜的流淌著……
他不甘心,又順著河溝找了幾遍,什麼也沒有看到,這一切,彷彿只是他做了一個夢而已。可是他畢竟不能相信這真的是一場夢。有這麼真實的夢嗎?
他這時才想起,他真的是太大意了。他光顧著看孩子。他就沒有在意那個宮女。一定是那個宮女並沒有走遠,也許她一直都在暗處看著這個孩子呢?乘他走了的時候,把那孩子又偷偷抱走了。她把那孩子抱哪去了呢?那孩子到底是誰呢?她會是母后和父王嘴裡的妖孽嗎?
宮涅覺得臉上一陣冰涼,他伸手摸了一下,駭然發現,那居然是眼淚。天,他流淚了?他為什麼會流淚呢?
他又不由的想起那嬰兒臉上的那一滴詭異的淚來。
他的心沒來由的又痛了一下……
遠處,遠遠的是一宮一宮的紅紗燈亮了……
近處,只有風輕月明,花香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