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水默聞言微微一顫，閃爍著美眸，躲開我直視的目光。
「歆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哦？是不懂，還是有意逃避？」我走到席水默身邊，拉起他皓白如雪的衣袖，緩緩掀開，一道猶新血痕乍現眼簾。
凝眸於他腕間傷口，心疼道：「如果我今天不拆穿真相，你準備隱瞞到什麼時候？孤獨了這麼久，你難道不想有親人相伴嗎？」
席水默別開頭，銀髮貼著臉頰柔柔垂下，白羽般的睫毛輕輕翕動，卻遮擋不住眼中波瀾。
「水默夫君……或者，該叫你東，方，楓——」
我的話像是一枚重磅炸彈，轟暈了在場所有的人。
「舞兒，你說他是誰？」御蒼穹不可置信的抓著我，失了一貫冷靜。
我執起席水默的手，又執起御蒼穹的手，將兩隻手交疊，合在掌心裡，一字一頓的重複道：「我說他是東方楓，你弟弟，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御蒼穹怔在那裡，滿臉震驚的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
「如果不是白紙黑字，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我說著，拿出一張被揉皺的紙，遞給御蒼穹，「自己看吧！這個，才是我真正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席水默見狀，也吃了一驚，詫異道：「歆兒，這封信怎麼會在你那兒，我明明……」
我狡猾一笑，接話道：「你明明把它扔進爐火中，為何沒有燒掉，是嗎？水默夫君忘了，歆兒可以御火？火中取物對我來說，並非難事。」
「你，都看到了……」席水默聲調有些不穩，低低囁嚅著。
「水默夫君，你不會騙人，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當你說，出手救御蒼穹是為了你自己的時候，我就心生懷疑了。」
那天，席水默把我攆走之後，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便又折了回去，趴在窗外偷偷窺視，竟見他用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滴進藥碗裡。
我大驚，本想衝進去詢問，卻因腦中一個油然而生的念頭頓住腳步。
我讓心蕊留意席水默和御蒼穹那邊的動向，又跟顏諾打聽了關於東方楓的事情。
二十年前，襁褓裡的青龍國二皇子東方楓，被明月姬棄於河中。如果他還活著，現在應該是二十一歲。席水默被他師父從河裡撿到的時候，年紀在一歲左右，恰巧今年也是二十一歲，時間地點均相符。
如果這些都是巧合，那席水默以血入藥又該怎麼解釋？莫非，他知道自己的血對御蒼穹的病症有效？
正想著，心蕊突然慌慌張張的來找我，說今天席水默給御蒼穹診過脈後，神色很不對，問我是不是意味著御蒼穹的病症加重了。
我再次跑去牆角偷窺，卻看見席水默將一張紙揉成團丟進爐火裡，我以意念控火，保住了那團紙。
待他離去，展開細看，才明白我的猜測沒有錯——席水默就是東方楓。
伴著我的講述，御蒼穹看完紙上內容，抬起鳳眸望向席水默，眼中居然瀰漫著點點晶瑩。
他顫抖著音調問道：「為何不肯相認，你是在怪我嗎？怪我以前對你不夠好，怪我沒有去找過你，怪我從未盡到一個做兄長的責任？」
席水默低垂眼瞼，臉上竟泛起紅暈。
「我，沒有怪過你……開始不說，是因為不敢確定；後來不說，是因為不知怎樣開口……」
御蒼穹瞇起鳳眸，聲音中暗藏怒意，「如果舞兒不拆穿你，你真的準備一直隱瞞下去？」
席水默點點頭，恬靜淡然道：「不過她那麼聰明，就算我想瞞，又能瞞多久呢？」
紅色的衣袖飛出橫掃的弧度，席水默竟沒有躲閃，一個響亮的耳光在他臉上炸開。可我心裡清楚，真正痛的，不是挨打的席水默，而是打人的御蒼穹。
「楓兒……」淚水無聲，從御蒼穹細緻如瓷的臉頰悄然滑落。
下一刻，紅衣翻起，將那抹遺世獨立的白色身影摟入懷中，緊緊擁抱著。
席水默氤氳了美眸，唇邊綻出一朵極淡極淡的笑，就像他的人一樣，溫潤如玉，淡泊如水，不染纖塵。
冰白色的嘴唇輕輕張啟，吐出一個溫暖的字眼兒。
「哥……」
御蒼穹一顫，鳳目輕闔，薄唇勾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那張被淚水濺濕，記錄著席水默身世秘密的信箋，從他手中漸漸脫離，在空中蕩來蕩去，慢慢墜地。
水默吾徒：
當你展開這封信的時候，說明你終於開始對自己的身世好奇了。
為師不知道這份好奇要等待多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以你那種淡薄冷漠，對任何人、任何事物，包括你自己都不關心的性子，怕是做得出來。
你本來的名字叫做東方楓，至於其它的，在說之前，為師想先問你，為何要看這封信？如果是為了女人，那麼你就看到這裡為止吧！將這封信燒掉，然後帶著你心愛的女人去過自在幸福的生活。
不是為師有意對你隱瞞真相，而是為師覺得你現在這種樣子很好，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實在不該被凡塵世俗所負累。
譬如說：恩怨，仇恨。
為師和畫像上那名撫琴的女子，就是因為被太多東西所負累，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所以，為師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為了身份虛名，上代恩怨，背上仇恨的枷鎖，錯過了自己的幸福。
其實，你應該感謝她，如果不是她的急中生智，我不可能將你從紛亂的殺戮中帶出來，更不可能養育你成人。她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卻給了你第二次生命。她為了保護你，保住青龍王朝僅剩的血脈，寧可捨棄自己的骨肉。所以，當你決定向其他三國復仇的時候，請不要傷害她的第二個孩子——朱雀國的月華公主萬俟舞。
沒記錯的話，這麼多年來，為師從未向你要求過什麼，這次算是為師求你，善待萬俟舞，為了我，為了她，也為了你自己。
水默，你真正的身份，就是已覆青龍國的二皇子東方楓。還是那句話，為師不希望你看到這裡，更不希望你去報仇。
為師真正的名字，叫席淺，給你改名換姓，帶你隱居幽谷，皆是為了護你周全，實屬情非得已。讓你隨我姓席，是因為一直把你當親生子嗣看待；為你取名水默，是希望你能像默默潺湲的流水一樣，平淡了此一生。
這世上之人，皆為名利權勢所累，傾盡一生，苦苦追尋，勞碌奔波。殊不知，平淡一生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幸福。
為師這次離開，有生之年應該不會再回來，你我師徒緣分已盡，願你多多保重，好自為之。
勿念。
師淺字。
PS：因為這章要為以後的文做鋪墊，所以三兒改來改去，改到現在，哎~~~~(>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