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御蒼穹臉色蒼白如紙,一直昏迷。
床邊,席水默搭著脈,眉頭緊鎖,表情凝重,沉默不語。
床前,我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背著手滿屋子亂轉,嘴裡還碎碎念道:「水默夫君,御蒼穹究竟生得什麼病?怎麼說吐血就吐血,說暈就暈啊?治不治得了,救不救得活,你倒是給句話啊,簡直急死個人!」
拓跋慵被我轉得心煩意亂,念得心浮氣躁,一把撈過我,狠狠按在椅子上,吼道:「又沒人給你套籠頭,你在這兒拉什麼磨?」
我心中怒火蹭的撞上來,伸出食指戳著他的胸膛罵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居然好意思先跟我發火?挺好個大活人,讓你一巴掌拍歇菜了,你賠我,賠我,賠我……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定饒不了你丫的!靠,到時候老娘先自殺,再殺你洩恨!」
拓跋慵怔住數秒,攥住我的手指狂吼:「你剛才說什麼?」
我一哆嗦,暗叫不好,一不小心竟犯了他的禁忌。
「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定饒不了你丫的!」
「後面那句!」
「殺你洩恨!」
「前面那句!」
我訕訕的抽回手指,邊揉邊嘟囔:「你這人有譜沒譜?到底是前面還是後面,能不能整准了再來問我……」
「你少跟我打岔,如果再讓我從你嘴裡聽見一個『死』字,我就……」
我不知死活的糾正他道:「我沒說『死』我說的是『自殺』……」
「田歆羽,你有種再說一遍!」 拓跋慵藍眼珠子瞪得溜圓,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使勁兒抬起眼皮,張著金色的瞳,跟他比誰更妖精。
「老娘我本來就沒『種』,要是有『種』第一個弄大你肚子,看你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跟我叫板!」
拓跋慵臉頰騰的燒紅,又變綠,接著轉黑,最後攬著我的腰,拉到自己面前,藍眸放出陰森寒光,磨牙冷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
正鬧著,席水默緩緩放下御蒼穹的手臂,低聲呼喚:「歆兒……」
我一個猛子就要竄過去,卻被拓跋慵死鉗住腰際動彈不得。無奈,回頭在他臉上狠親了一口,敷衍道:「乖,有空兒咱再慢慢討論『造人』問題,先放手,萬事好商量。」
拓跋慵面部一僵,別彆扭扭的放開手,我趕緊顛兒到席水默身邊,迫切的問道:「有救了?」
席水默愁眉緊鎖,輕聲歎息:「他的五臟六腑俱損,應該是很多年前受過重創,後又被寒氣侵襲,不知是用了什麼靈丹妙藥,才能維繫至今。寒疾經過日積月累,現在已深入骨髓,阻塞全身經脈,就算用再好的藥物,怕是也維持不了多久……」
我腦袋像是被炮彈轟過一樣,嗡嗡作響,感覺渾身血管裡的血液都凍結了,抓著席水默的衣袖顫音道:「連你都救不了?那豈不是死定了?」
席水默搖頭,「也不是救不了,我可以先用銀針疏通他的經脈,為他導出體內寒氣,再用藥物為他復原固本,只是……」
「只是什麼?」
「缺少一味藥引。」
「什麼藥引?」
席水默猶豫了一下,道:「至親之血。」
我聽完忙擄起袖子,把胳膊伸過去,「放我的血吧!肌膚之親算不算?」
席水默面色泛紅,結巴道:「歆兒……我說的至親,是指跟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收回胳膊,思索片刻,脫口而出:「那他的孩子算不算血脈相連?」
席水默一愣,點點頭。
我又道:「那你看,如果我現在跟他生一個趕趟兒不?」
席水默臉上紅潮暗湧,美眸輕垂,搖了搖頭,「恐怕來不及。」
我抬眼望見顏諾,抓過來追問:「御蒼穹還有其他的親人沒?」未等他回答,突然一拍大腿,眼睛發亮道:「對啊,還有那臭老頭呢!那臭老頭不是他舅舅嗎?就放他的血好了!」
話音未落,洪鐘般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丫頭,你要放誰的血啊?」
我幾步衝過去,薅住老者的青衣道:「來得正好,您老也該放點血了!顏諾,拿把刀子來!」
老者抖著白鬍子,詫異驚呼:「放我的血幹嘛?」
我一指床上御蒼穹道:「救他!藥引子是至親止血,這一堆人裡也就屬你與他最親!」
說話間,顏諾已經把刀子遞過來,我一手掐刀子,一手抓老者胳膊,目光霍霍的問席水默:「要一碗還是一盆?從哪割流得快?」
老者欲哭無淚道:「我雖然是御蒼穹的舅舅,不過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你就算放光我的血也沒用啊!」
我手一抖,眼睛一立,面目猙獰道:「老頭兒,人命關天,你可是我最後一線希望,別開這種玩笑!」
老者哭笑不得道:「你以為我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笑嗎?」
我揮舞著刀子,瘋了似地沖老者咆哮:「這麼大個逐日島,難道連一個跟御蒼穹沾點血緣關係的人都沒有嗎?」
老者目光一沉,緩緩說道:「沒有,當年三國趕盡殺絕,御蒼穹是青龍皇室唯一倖存的活口……」
我心中涼透,刀子脫手,掉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抬眼望向御蒼穹,淚光閃爍,喃喃自語道:「這算什麼?報應?我的親人殺了你的親人,現在你弄死自己來報復我?我不信,我不信我們鬥不過命……」
老者突然開口道:「也許這世上還有個人救得了他……」
我眼前一亮:「誰?」
老者手撚鬚髯,「失蹤的青龍國二皇子,東方楓……」
我急問:「到哪裡去找他?」
拓跋慵聽不下去了,抓過我的肩膀,氣呼呼的吼道:「你腦子壞掉了?如果知道他在哪裡,還叫失蹤嗎?我看這老頭根本是在耍你!」
「滾一邊兒去!」我甩開拓跋慵,不理會他的叫囂,抱著一線希望,繼續糾纏老者。
「那個東方楓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譬如說青龍胎記啥的?」
老者點點頭,「有,不過不是胎記,而是痣,在他的後腦處有一顆痣。」
我雀躍的對顏諾說:「你現在就去找,把後腦勺有痣的人通通抓來!」
顏諾遲疑道:「後腦處的痣,要怎麼看……」
我發火道:「怎麼看還要我教你?你不肯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找!」
拓跋慵終於忍無可忍,一耳光抽過來,然後抓著我用力搖晃,聲嘶力竭的大吼:「田歆羽,你瘋夠了沒有?」
我被他煽得頭暈目眩,眼前金星直冒。清醒以後,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他身上又抓又咬,又踢又踹,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絕望。
「我不管,我不管!現在就算告訴我東方楓死了,蓋了棺,入了土,我也要把他挖出來放血!只要救得了御蒼穹,我什麼都可以幹,就算是殺人放火我也樂意,我不信命,更不認命!」
拓跋慵心疼的緊緊擁住我,眼中水霧瀰漫,啞聲罵道:「傻瓜,笨蛋……」
小歆爬上我的肩膀,輕輕舔舐我氾濫成災的眼淚。
席水默悄悄走過來,望著我眼波流轉,雙手緊握,欲言又止。
我哭夠了,發洩完了,嘶啞著嗓子問老者,「你能不能把御蒼穹被封住的記憶解開,我有話對他說。」
老者目光閃爍,半晌才道:「各位請先出去休息吧,讓我們單獨聊聊。」
眾人走後,我坐在床邊,握著御蒼穹冰涼的手,問道:「為什麼要封住他的記憶?」
老者歎息:「因為他背負了太多的東西,靈丹妙藥只能救活求生的人,卻救不活一心求死的人。」
我迷惑:「我不明白,他為何要求死?」
老者說:「在你出現之前,仇恨就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你的出現,你的愛,給了他另一股活下去的動力,他曾經想為你放棄復仇……」
我不解:「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殺掉那麼多無辜的人?」
老者說:「還是因為你……用愛得不到的東西,他想用恨來取得。」
我流淚:「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他……」
老者說:「你死後,他突然發覺復仇沒有任何意義,當愛和恨都從他生命中消失後,他也失去了活著的動力。」
我心疼道:「所以你才封住他的記憶,讓他的生命變成空白,既沒有愛也沒有恨?」
老者說:「也許讓他忘記一切,才是最好的方法,你們可以放下愛恨恩怨,重新開始。」
我茫然:「重新開始……來得及嗎?」
老者沉吟:「山窮水盡,柳暗花明,當你覺得無路可走的時候,回頭看看,說不定可以另闢蹊徑,絕處逢生。」
我怨道:「又在故弄玄虛!有本事就給我指出一條路來啊!」
老者唸經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因果緣由,早已注定。」
我惱道:「聽不懂,聽不懂!我只知道御蒼穹快死了,而你這個臭老頭還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無關緊要的屁話!」
老者笑著轉身:「丫頭,天機不可洩漏,老朽言盡於此,你自己琢磨吧!」
「臭老頭兒,你給我回來!」
我起來要追,卻被人拉住手腕,床上之人低低呢喃:「舞兒,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