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慵,至於姓什麼他沒有說,我也懶得問,雖然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但看他的樣子,好像根本不稀罕我的報達。
說實話,我也沒什麼可以給他的,那天跟他說了句謝謝,他居然就用鼻子哼了我一聲,作為回答。
因為受傷發燒,我整整昏迷了五天,這五天,我們都是住在一座破廟裡。他在地上蓄了厚厚的一層乾草,還在上面鋪了自己的衣服給我睡,自己則靠著殘破漏風的牆壁入眠。
我想他應該很窮,銀子都拿來給我看病了,所以才沒錢住客棧要睡破廟,心中不禁有些內疚。
我在身上摸了一溜遍,也沒找到什麼值錢東西,估計落水的時候都衝跑了,看了看腕間的白玉手鐲,一狠心退下來遞給他。
「你把這個東西當了,我們去住客棧,你總這麼睡覺會生病的!」
他睜開佯瞇的眼睛,掃視我手中玉鐲,眉頭一皺,冷冷問道:「這個東西對你來說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沒了它我這輩子都無法回家了!
我心裡糾結半天,還是咬咬牙說道:「沒關係,以後有錢了我再把它贖回來,你拿去吧,不用跟我客氣!」
「不需要,我有錢!」他說完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我有些急了,「你真的不需要跟我客氣,我知道你給我看病花了不少錢,等我好了一定會還你的,真的!我……」
「我救你不是為了你的錢!」他冷不丁喊出一嗓子,嚇得我一哆嗦,玉鐲也扔了出去。
他霍然起身,衣袂輕揚,袍袖翻飛如蝶舞,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伸手接住玉鐲,身形一閃,人已到我面前,二話不說拽起我的胳膊,就把玉鐲套在我手腕上。
「收好了,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把它摘下來!」他瞪圓眼珠子衝我咆哮。
「奇怪,我的東西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我莫名其妙的問。
「明天我們去住客棧。」他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然後把棉衣蓋在我身上,「睡覺!」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跑出去,回來的時候帶來一輛樸素舒適的小馬車。
我才知道他原來不是沒錢,而是小氣,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比我小氣的人,真是個奇跡!
一路上,我們幾乎沒有交談過,問他什麼,也只是「恩」「啊」回答,有的時候乾脆不回答。
我挑開車簾,探出頭去,輕聲喚道:「慵?」
「嗯。」
「我叫田歆羽。」
沉默不語
「你那個慵字怎麼寫?是庸俗的庸,還是昏庸的庸?難道是庸醫的庸?或者是庸人自擾的庸?」
「你說的根本都是一個字!」他回頭衝我吼道。
「人家不知道嘛,你又不說,我只好瞎猜嘍!」老娘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粗魯的拉過我的手,快速在我手心兒寫出一個「慵」字,然後立起眼睛對我吼道:「回去抱著被子躺好,喜歡發燒是不是?」
我笑瞇瞇的把腦袋縮進去,裹著軟軟的棉被,心裡竊笑暗爽。跟他相處了這麼多天,已經把他的脾氣摸得差不多了,他只有在被我逼急發飆的時候才會主動說話,而且還是用吼的。
我隔著厚厚地簾子喊道:「慵?」
「說!」他的聲音中帶著不耐煩。
「你那個明明是慵懶的慵,可在你身上為什麼一點慵懶的味道都感覺不到呢?對了,你今年幾歲啊?怎麼感覺像個老頭子一樣?你該不會是易容吧?你是不是一臉皺紋羞於見人,所以才弄張年輕的臉皮遮起來……」
「閉嘴!」怒火飆升中。
「慵,我最後再說一句,惹你發火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耶!哈哈……哈哈哈……」
我笑著笑著瞬間便轉成哀嚎,因為不小心又把傷口扯開了。
他一個箭步衝進來,看見我滲血的衣衫又急又氣,破口罵道:「想死到別處去死,別死在我眼前!」
我吸著氣,強勾嘴角,綻出一抹笑:「我不想死,從來這裡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無論怎樣,都要活下去!」
他微微怔了怔,眼睛直直的盯著我,最後吐出倆字。
「無聊!」
我拉住他的衣袖,收起笑意,正色道:「慵,謝謝你救了我,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順手也好,無聊也罷,總之謝謝你,這是我的真心話!」
他眼波閃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快速從眼中劃過,轉瞬即逝。
「不客氣。」
這句不客氣說得很輕很柔,格外動人心弦。
他跨出去的腳步,在馬車邊緣停駐,沒有回頭,背對著我,聲音中有絲猶豫。
「我不會對人好,也不懂得照顧人,這幾天讓你受苦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雖然他看不見,我還是笑著說道:「你不是不會,也不是不懂,而是用錯了表達善意的方式。」
他身形動了一下,沒說什麼,旋身走出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