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陽光明媚,晴空萬里。
今天,我將成為澹台澈的新娘。
旗幟飄揚,鑼鼓喧天,喜樂高奏,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載著十里紅妝迤邐前行。
官道兩旁,人頭攢動,大家都爭先搶後,欲一睹當朝太子妃的風采。
我坐在金鑾鳳攆裡,鳳冠罩頭,珠簾遮面,濃艷妝容,粉黛鉛華。大紅嫁衣妖嬈似火,腕間龍鳳金鐲沉甸甸的壓在心上。
十里紅妝,萬人空巷,我嫁得很風光。
可風光過後呢?是一輩子的禁錮嗎?在那個高大莊嚴的皇宮裡渡過一生,是我真正想要的嗎?
叫嚷聲,歡呼聲,喜樂聲,震耳欲聾。
隊伍過處,眾人匍匐於地,興奮虔誠的高呼:「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太子妃千歲千歲……」
太子妃,這三個字是我以後要背負的命運嗎?
尊貴無比的身份,至高無上的地位,英俊瀟灑的丈夫,我佔盡了世間女子奢望的一切,應該滿足的,不是嗎?
可為什麼此時此刻,我的腦袋是空的,心也是空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望什麼,等待什麼,尋找什麼?
心,好像破了一個洞,無法修補……
撩開轎簾,偷偷向外張望,百姓們看見我,變得更加雀躍,振臂歡呼,人聲鼎沸,熱鬧喧嘩。
一抹絕塵的白,鶴立在人群當中,孤單冷傲,如幽魂般飄入我的視線。
我的呼吸瞬間被扼止,心中傷疤被撕裂,那個洞越破越大,疼痛逐漸蔓延至全身,無休止的蔓延……
他頭戴白色紗帽,臉朝向我,隨著人潮緩緩移動腳步。我幾乎能感覺到從薄紗後射出的灼熱目光,我慌亂的轉開眼,卻又忍不住再次回望過去。
那飛揚的銀髮,彷彿是天山上最潔白的雪;那單薄的身軀,彷彿隨時隨刻都會化為泡影消失殆盡。
我的手死死抓住簾布,眼前珠簾撞擊,繚亂了視線,我惱怒的扯斷珍珠,睜大雙眼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
他抬起修長乾淨的手指,輕輕掀開隔在我們中間的那一道白紗。
蒼白的面容,冰白的嘴唇,霜染雪沁的眉睫,令人窒息的白。漆黑瞳眸是那張臉上的唯一色彩,鮮明的黑白對比,衝擊著我的感官,刺痛了我的眼睛。
心,翻攪糾結,我緊攥拳頭,指甲陷進肉裡,直摳出血來。掌心的痛掩蓋不了心中的痛,溫熱的血液順著手腕流淌,滴在鮮紅嫁衣上,迅速被隱藏。
他朝我伸出手,我彷彿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從指間傳來的溫柔。
我開始戰慄,全身細胞都變得躁動不安……
他的黑眸被水霧氤氳,眼中交織著絕望和痛苦,還有許多許多,我看不穿猜不透的複雜情緒。
他輕輕張啟冰白色的嘴唇,吐出兩個字。
我雖然聽不見,卻能感覺到,他在說——歆兒。
歆兒……歆兒……
我抱住腦袋拚命思考,像是溺水的人在狂暴肆虐的巨浪中掙扎沉浮……
「歆兒,從今以後,我會照顧你,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答應你不死,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等你好了,我就娶你,我們生好多好多孩子……」
我嘴裡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雙手胡亂的捶打著頭,扯亂頭髮上的金釵玉翠。
「停下——停——停下來——」
扶轎隨行的巧兒佩兒,發現我的異常,忙扒著轎子關切的問:「太子妃,太子妃您怎麼了?」
我抓住佩兒的手,在她瑩白的肌膚上留下一抹血紅。
「求求你,停下來,我要下去,我必須去弄清楚,不然我會瘋掉的……」
佩兒大驚失色的幫我擦拭手心血跡,語帶哭腔道:「現在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停下來?您冷靜點,我去叫太子殿下!」
人群似乎察覺出不對,開始騷動,議論紛紛。
隊伍停下來,澹台澈掉轉馬頭,來到我轎前,面沉似水,強壓怒氣冷聲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霍然起身就要下轎,澹台澈翻身下馬,揚手點住我,把我塞回轎子裡,沖人群高聲道:「太子妃身體不適,遊行提前結束,打道回宮。」
眾人跪倒山呼千歲,我想去尋覓那抹令人發瘋的白色身影,卻動彈不得。
天寒晝短,夜已黑透,太子宮裡燈火通明。
喜慶的新房內,一對手臂粗的龍鳳紅燭流下點點蠟淚。桌上擺著花生蓮子紅棗桂圓,還有酒壺,和繫上紅繩的琉璃酒杯。
頭上的珠簾鳳冠早被換上新的,我靜靜坐在鋪有龍鳳呈祥錦被的喜床上,等待我遲遲未歸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