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座上,筠筠抱著兒子,經過一天的玩耍,陽陽已經昏昏欲睡。
從窗外車子的凸鏡裡,她無法讓自己不去看那道讓他們拋在原地的身影,始終保持著面對他們的姿勢,不曾變換,只是越來越遠,鏡子裡,他的身影,是那麼蕭瑟,倉逸哥……一直在看著他們的車子嗎?
倉逸哥是在捨不得陽陽走嗎?因為血濃於水的天性嗎?
她知道,這樣看著在乎的人從視線中離開是多麼難受的一件事,曾經,她經歷了一次又一次,他……是否也如她當初一般的心情?
「筠筠……」
「南宮大哥……」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兩人反射性地閉了嘴,都在等對方開口。
沉默了一瞬,南宮俊歎息一聲,他多麼希望她每次在這樣有衝突的時候可以任性一點,甚至對他霸道地說她要先講:「筠筠,你想說什麼?」
讓他一問,筠筠徹底亂了,其實,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尤其是聽到南宮大哥主動問的時候,她更加混亂了:「沒……沒什麼。」
說完後,她懊惱地低下頭,她剛才其實想要說的是……在離開法國之前跟倉逸哥一起吃一頓飯,畢竟……他是陽陽的父親,即使不知道陽陽,也有權利跟陽陽同一桌吃一頓飯。
只是,這樣的話卻梗在胸口,無法說出,她怕說出了,會打破一些什麼。
「南宮大哥想跟筠筠說什麼?」她刻意繞開話題,反問。
沉吟了一下,南宮俊從車頂的鏡子中,深深地端詳著她,彷彿一眨眼就會遺漏了她的一絲反應:「我已經把公司總部轉移到你的家鄉去了,到時候我們回日本辦完你跟陽陽的轉學手續,就可以回到你一直渴望回去的家鄉。」
四年,他知道她心裡最希望常住的地方,就是她的故鄉。
聞言,筠筠愣住了,心中,涓涓暖流不斷翻湧,她的眼眶刺刺地發紅:「可是,南宮大哥的家鄉在日本啊。」
雖然她很想回去,但是……不能這麼自私的。
南宮俊清朗一笑:「只要有你跟陽陽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而且……我也算是跟你一國的,我的祖先是從民國時期到日本創立山鷹組,我雖然在日本出生成長,骨子裡卻是中國人。」
「但是日本是南宮大哥熟悉的家鄉啊。」筠筠很努力地說服他,更加說服自己留在日本。
揚唇淡笑,南宮俊望著她又想開心卻又壓抑的掙扎表情,逗趣:「難道筠筠不想回國嗎?或者筠筠不希望陽陽認識一下自己的家鄉,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不回去了哦。」
「不……」幾乎是立即地,筠筠抬頭,衝口而出自己的意願。
然而,當她看到南宮俊臉上那抹透視一般的微笑,她又氣又感動:「南宮大哥,你又在套筠筠的話,奸詐!」
南宮俊笑意深濃,柔柔地,深深地緩聲道:「筠筠,在南宮大哥面前不用壓抑自己的意願,因為那不需要,既然要永遠在一起,那當然要開開心心沒有遺憾地活到老。」
「好,南宮大哥,謝謝你……一直都是那麼懂筠筠。」
她朝他露出明亮的笑臉。
有的幸福,就像此刻這般的安心,時時有一絲感動,讓她相信生命的美好。
★
回到酒店,筠筠卻讓一通電話給亂了思緒。
她拿著手機,怔怔地發呆,然後長長歎氣……
南宮俊走過來,挑眉,看她皺著臉蛋,伸手捏了捏:「怎麼啦?要回日本了,就捨不得法國了嗎?」
「不是啦,是……我以前的莎娜打電話給我,希望見我一面,她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們已經訂好機票了,怎麼辦呢?」筠筠仰臉,為難地看著他。
南宮俊心頭一緊,隱隱覺得有些心慌,莎娜……他聽她提起過,寒傖逸的義妹,她找筠筠……
壓下心頭的亂想,他清清一笑,彈了彈她的瓊鼻:「那你幸運了,我們還沒有訂到機票,剛才手機剛好沒電,正準備充電再打過。所以,我們可以將機票的時間挪後,你還是可以安心地去見你的好朋友。」
「真的嗎?那我馬上去,然後快快回來。」筠筠亮起了眸子,高興地笑出了貝齒。
「當然,南宮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快去吧,我跟陽陽在這裡等你,按時回家,不然我跟陽陽就不要你回家了,讓你在法國流浪,呵呵……」南宮俊拿來她的手提包給她,然後像是趕時間地把她推出門。
「好!南宮大哥再見。」筠筠急匆匆地出門,連揮手也只是背對著他,可見她的急迫。
望著她走遠的身影,南宮俊的笑臉慢慢淡下,好看的黑眸裡,染上還沒有開始的等待滋味。
然後,他拿出藏在背後的機票,其實,機票早已經訂好了,只是……不想看到她那樣為難,更不想看到她帶著遺憾離開法國,所以……再買多幾張,他也願意。
★
來到指定的咖啡廳,筠筠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靠窗邊的莎娜,莎娜也在同時看到她。
「筠筠,真的是你!」莎娜倏地站起來,震驚地看著筠筠,眼神,無法控制地狂喜,驚訝,安慰,激動……
看到莎娜的反應,筠筠也無法遏制地激動,她主動握住莎娜的手:「是的,是我,我們……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手中的溫熱,終於讓莎娜相信了……原來倉說的都是真的,筠筠還活著,世界上……還是有奇跡!
「我很好,只是……有個人不太好。」莎娜一開口,便是讓人覺得很沉重的語調。
筠筠的心猛地一跳,她握住咖啡的杯子,不讓自己亂想,卻也……沒有勇氣主動去問……誰不好?
「筠筠,難道你都不想知道你走之後倉過得怎麼樣嗎?」莎娜話一出,眼神很難過地望著筠筠,為什麼……倉跟筠筠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會立即聽到筠筠緊張地問是不是她的倉逸哥不好。
手一收,杯子裡的咖啡幾乎要瀉出來,筠筠趕緊放下杯子,把雙手放到腿上,絞著手指,吱唔著:「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談,既然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那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