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褂是什麼顏色的？」
「罩褂是黑顏色的——是一件黑色長袍。」
「是誰的衣服？」
「是我爺爺以前穿的衣服。」
「這件衣服是從哪裡來的？」
「是我從後廂房的箱子裡面找來的。」
「後廂房？就是那間長年鎖著的房間嗎？」
「不錯。」
「為什麼要長年鎖起來呢？」
「我奶奶是在這間屋子裡面上吊死的？從那以後，後廂房就一直鎖著。」
「什麼原因——你知道嗎？」
「我們不知道，他們從來不提這件事情。」尤柄權所說的「他們」應該是指尤大寬和古月明。
「屋子裡面放了一些什麼東西，非得鎖著？」
「裡面全是爺爺以前用過的東西。」
「是誰放進去的呢？」
「是我娘他們放進去的。」
「那間屋子，我們進去過，有些傢俱還是不錯的。為什麼不用呢？」
「我不知道，凡是爺爺用過的東西，他們都扔到後廂房去了。」
有一個成語叫「愛屋及烏」，用在尤大寬和古月明的身上，這個成語應該變成「恨屋及烏」。尤老太爺姦污了自己的兒媳，無論是兒子，還是兒媳，在思想情感上，自然無法面對他所用過的東西了。因為這些東西上殘留著他的影子，生活中，這樣的影子越少越好。它代表著一段痛苦的、不堪回首的記憶。
「照你這麼講，你爺爺和父親的遺像也應該放在這間屋子裡面啦！」
「對，屋子裡面有一個櫃子，遺像就放在裡面。老鬼的遺像就是我放進去的。當時，我想一把火把它燒了，我娘說，這樣不好，她讓我把老鬼的遺像放到櫃子裡面去，我搬開櫃子——櫃子的門是靠牆放的，打開櫃門，這才發現，爺爺和奶奶的遺像也在裡面。我娘說，爺爺的遺像是老鬼放進去的。」
這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嗎？顯然不是，尤大寬把父親的遺像遺棄在這間陰暗的後廂房，尤柄權把父親的遺像放在了同樣的地方。這恐怕是當事人始料不及的。這就是「輪迴」和「報應」。種子是當事人自己撒到地裡面去的，收穫什麼樣的果實，當事人應該是知道的。
「你奶奶的遺像是誰放進去的呢？」
「是我娘。我爹活著的時候，我奶奶的遺像是掛在老鬼的房間裡面的，老鬼了以後，奶奶的遺像就不見了。」
「為什麼要把你奶奶的遺像藏到後廂房裡面去呢？」
「我奶奶——她不是上吊死的嗎？」
「你奶奶的死因，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在我們尤家，所有人都忌諱這件事情。」
「我們聽說，尤大寬在毛驢的肚子裡面發現了寶貝。你知道這件事情嗎？」關於「70——12。19」兇殺案的性質，陳皓現在還不敢下結論。陳皓和卞一鳴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不錯，是有這檔子事情。」
「你見過那兩塊『石頭』嗎？」
「沒有。這種事情，老鬼是不會讓我們知道的。我是聽馬長順說的——馬長順在我家驢場養了十幾年的毛驢。他說，老鬼給了他二十塊錢，讓他不要跟任何人說，半個月以後，馬長順回鐵家嶺去了。老鬼是怕他把這件事情洩露出去，或者怕他打驢寶的主意。老鬼這個人整天疑神疑鬼的。」
「這個馬長順見過那兩塊石頭嗎？」
「見過，他說，那兩塊石頭有小碗那麼大，有好幾種顏色，在太陽下還發光，有的地方還亮晶晶的。他說，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石頭，那玩意叫『驢寶』。馬長順是聽麻子說的——麻子就是老鬼請來的獸醫。」
「後來，老鬼又殺了兩頭公驢，但什麼都沒有找到。再後來，不斷有人到黑風寨來找老鬼，都是一些外地人，老鬼把他們關進自己的房間，鬼鬼祟祟，唧唧咕咕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們聽說。你們在給『尤大寬』辦喪事的時候，還請了龍王廟的和尚。」
「不錯，是有這檔子事情。奶奶和爺爺過世的時候，咱家都請了龍王廟的和尚來超度亡靈。只要是咱們家的人過世，必須得這麼做。後來一看，請和尚是請對了——我當時極力反對他們請和尚。」
「此話怎講？」
「和尚站在靈堂的兩邊。香爐放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燒紙盆放在香爐的前面，弔唁的人在門口鞠躬或者磕頭，再燒幾張紙，他們和死人之間的距離比較遠，因為七八個和尚在靈堂裡面做法事，一般人是不會到靈堂裡面去的。入殮的時候，和尚站在繩圈裡面，所有的人在繩圈的外面，繞著靈柩走一圈，和尚正好可以擋住一些人的視線。我當時就擔心被人看出破綻來，那些和尚倒是幫了我們不小的忙啊！」
寫到這裡，一起移花接木、以假亂真的鬧劇所有細微之處全部展現在大家的面前。很多信息就隱藏在這些微小的細節之中。所有的潛台詞，只有導演心裡面有數，所有的看客，包括那些有意識無意識地走進這齣戲的演員也無法，更無需讀懂其中的奧妙。還包括你們——讀者，到目前為止，你們未必能解讀出這幕鬧劇中的所有戲碼和潛台詞。就連導演是誰，我們恐怕都不知道。
卞一鳴插了一句話：「那些和尚難道不認識尤大寬嗎？」卞一鳴思維的觸角總是要比其他人深一點。
「他們認識我母親，老鬼從來不到龍王廟去燒香拜佛，和廟裡的大小和尚沒有任何接觸。那些和尚對紅塵之事沒有一點興趣，他們只管閉著眼睛念他們的經，敲他們的木魚。」
「我們聽說，龍王廟大雄寶殿裡面的觀音佛身上的金箔就是尤大寬捐錢帖的。」
「對，是有這件事情，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真正和龍王廟接觸的是我母親。老鬼捐錢，是希望菩薩保佑他發財，我母親燒香還願是想贖老畜生造的孽，讓尤家人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