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月明的神情和語言的流暢程度來看，對於同志們的到來，她應該是有準備的，特別是關於尤大寬離奇失蹤這個重要的環節，他編的故事雖然有些牽強附會，但在情理上挑不出什麼毛病。
猛火頓不出爛肉。那就慢慢地往灶膛裡面添柴吧！李雲帆的手中有一張王牌，不管古月明耍什麼花招，都挽救不了敗局的命運。這張王牌就是尤大寬身份的確定。
「你們把尤大寬拖回黑風寨，是在什麼時間？」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是十二月三號。」
「我問的是具體的時間。是白天還是夜裡？」
「夜裡——夜裡十一點多鐘的樣子。」
「你們走的是那條路？」
「走那條路？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們是走街口條路的嗎？」
「對啊！我們一向都是走這條路的。」古大姑的判斷是正確的。
「既然走這條路，為什麼不順道通知一下街坊和同行呢？還有街上的親戚。」李雲帆沒有提趙仁舉、古大姑和蘭老闆的名字。這個蘭老闆，我們在前面已經介紹過了，他就是尤大寬的二親家，「從蒼南鎮到黑風寨，至少有七八里地，第二天早上再到街上來報喪，這不是戴著草帽打傘——多此一舉嗎？」
尤柄國一連彈了三下香煙，其實，除了第一下，後面兩下都是多餘的動作。他大概已經從李雲帆的話裡面聽出了一些東西，刑偵隊一定掌握了不少情況。他抬起頭來，望著母親，額頭右側的青筋像蚯蚓似的游動著。
「我們到鎮上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鐘了，這時候叫門，這不好吧！」
「這種事情，還要看時間嗎？報喪不是越早越好嗎？」
「這時候不是不可以報喪，但這樣太過隨意，第二天早上上門報喪，這樣比較正規一些。你們可能不知道，在我們這裡，報喪的人要戴孝帽，穿喪服的，這是規矩。」古月明腦子裡面的東西還是蠻多的。她在傳統習俗上做起了文章。
李雲帆和鄭峰、劉局長面面相覷。
「我們尤家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家，不能讓親戚和鄉親們挑咱的不是。」古月明越說越來勁。
「尤大寬的衣服是誰穿的？」
古月明將右手從虎皮套子裡面拿了出來，在頭髮上摸了摸，先前，古月明的雙手一直是抄在虎皮套子裡面的。她的雙腳也隨之互相對敲了幾下，冬天，人們為了使身上暖和一些，可以做很多動作。
「雙雙，給同志們添點水，這個鬼天氣，大家喝點茶暖暖身子。」
古月明用兩種方式將「問」和「答」之間的距離拉長了。這個問題也許是古月明始料不及的。她的眼睛在李雲帆的臉上和身上停留了片刻，先前，她一直沒有正視過李雲帆。她從李雲帆的問題裡面嗅出了味道，這一行人是有備而來的。
「大嫂，尤大寬的衣服是誰穿的？」這一次，李雲帆故意提高了聲音。
古月明之所以要拖延時間，其目的是想贏得思考的時間。等到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她的右手又回到虎皮套裡去了。
「是我和老大給老頭子穿的衣服。」
「據我們所知，在這一帶，所有人家都會請李大娘給死者穿衣服。」
「你們說的就是咱們黑風寨的李大腳嗎？」
「不錯。」
「我們是想請李大腳給老頭子穿衣服，可老頭子當時不在黑風寨。」古月明太厲害了。
「大嫂，你的意思是……」李雲帆望了望尤老大，尤老大正低頭抽煙，「尤大寬的衣服在回黑風寨之前就穿好了？」
「當時，老頭子眼看就快不行了，郎中讓我們趕快料理後事。你們應該知道，這衣服必須在人斷氣之前穿上，如果人死了以後再穿，他到閻王爺的陰曹地府就得光著身子。」
同志們沒有想到，古月明還會上喪葬習俗課。
「如果等回到黑風寨再穿衣服，那還不讓老頭子埋怨死啊！在咱們這地界，很多人家怕過世的人到陰間去光屁股，在他們臨死前幾天就把壽衣穿到身上去了。」
鄭峰走到李子榮跟前，低語了幾句之後，李子榮拍了一下史可染的後背，兩個人走出了客廳的前門。
古月明的眼睛全程跟蹤，直到李子榮走出大門。雙雙看了看婆婆，見婆婆沒有什麼反應，就站在原地沒有挪窩。
「你們在入殮的時候，為什麼要用紙把尤大寬的嘴和鼻子蓋住呢？而且還在屍體周圍拉了一根繩子？」
「老頭子得的是肺結核，這種病傳染，我們在淮中的時候，醫生和郎中再三關照我們，不要和他接觸，我們尤家是厚道本分人家，怎麼能做害——怎麼能做對不起人的事情呢？」古月明本來是想說「怎麼能做害人的事情呢？」
古月明不但嘴巴利索，而且閱歷豐富：「所以，幾個兒子去報喪的時候，我特別叮囑他們，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了。這種事情，親戚和鄉親們不能不來，既然來了，就不能讓人家心裡面不自在。」
「大嫂，你和尤大寬的感情如何？」
「大寬和我養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您說我們的感情如何呢？」
雖然古月明始終處於一種被動的地位，但一直掌握著談話的主動權。現在，她已經不甘心這種被動的地位了，所以，她的話鋒開始轉了。如果同志們事先沒有掌握一些基本的情況，這次談話是很難進行下去的。
「據我們所知，你在婚後就回了古家寨，而且一住就是半個多月；尤大寬在你們結婚後的第二天就回到了蒼南鎮，這是何故？」
「我娘病了——病得很厲害，我和大寬商量好了，等我娘的病稍微有一點好轉，就立馬回黑風寨。這有什麼不妥嗎？」
古月明對李雲帆的問題已經有點不耐煩的情緒了。
「也是在結婚後的第二年，你在懷慈庵住了半個多月，為什麼？」
尤老大的任務就是抽香煙，不一會的功夫，腳下就有五個煙頭了。
這個問題是很有份量的，不知道古月明會做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