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一鳴和王萍回到客廳的時候,古月明和尤柄國已經坐在客廳裡面了。談話正在進行。
尤柄國的手上拿著那張模擬畫像,「仔細」端詳著——仔不仔細不敢說,但看的時間還是比較長的。他看了看古月明,搖了搖頭:「沒見過畫像上這個人。」
史可染走到李雲帆的後面,在他的耳朵旁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回到座位上。
「尤柄國,你父親的遺像呢?」
「我父親的遺像?」
「對,請你拿給我們看看。」
「雙雙,你去拿一下。」古月明望著站在她旁邊的大媳婦道。
「我……」雙雙面露難色。
「娘,我去拿吧!」尤柄國道。
「還是我去拿吧!」古月明從太師椅上站起身,「雙雙,你跟娘去一下。柄國,你把公安同志照顧好了。」古月明走出廳門之前,看了尤柄國一眼。在善於察言觀色的李雲帆的眼中,這一望是很有深意的。
雙雙跟在婆婆的後面走出了廳門。
一張遺像需要兩個人去拿嗎?李雲帆一臉疑惑地望著婆媳倆走出客廳。
談話繼續。李雲帆覺得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和尤老大談一談。
「你父親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三日。」
「誰給尤大寬穿衣服的呢?」
「這——這得問我娘,我當時忙著到三石村和鎮上去報喪,這些事情是我娘張羅的。」
「尤大寬的屍體是什麼時候抬回黑風寨的呢?」
「夜裡面。」
「據我們所知,你是第二天早上到鎮上去報喪的。」
「我先到古家寨去報的喪。」
李雲帆和鄭峰對視了一下。他們已經明白了古月明帶走雙雙的目的,也明白了她在離開客廳之前最後一瞥的潛台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千萬不要說。往娘身上推就是了。
「你爹尤大寬是怎麼死的?」
「病死的。」
「什麼病?」
「肺結核。」
「有沒有看醫生?」
「看了。」
「在……」
古月明推門而入。她的手上拿著一個相框,正面朝下,雙雙和古月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眼睛看著別處。
古月明把相框遞給了李雲帆,然後坐在太師椅上。她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李雲帆這才注意到:天花板上雕刻著一幅龍鳳呈祥圖。
史可染一進客廳就注意到了天花板上的圖案,現在,他的注意力又從天花板轉移到尤大寬的遺像上來了。
李雲帆將史可染的模擬畫像和相框放在八仙桌上,李局長和鄭峰走了過去,其他人也圍了過去。
所有人的眼睛裡面都閃著驚異的光。自然也包括尤家三個人人——其實,尤家人在看到史可染的模擬畫像的時候,就已經很驚異了。史可染的模擬畫像和尤大寬的遺像幾乎沒有什麼分別,怪不得二大爺、佟二虎和甘師傅一眼就認出尤大寬來了呢?
「這張遺像是尤大寬臨死前畫的嗎?」
尤柄國雙唇緊閉,他把發言權還給了母親。
「你們讓我想一想。年紀大了,很多事請已經記不得了。」這種事情還需要想嗎?
尤柄國和雙雙望著古月明。
「尤柄國,幫你母親回憶一下。」
「畫像是……」
「我想起來了,老頭子的遺像是在他快不行的時候請人畫的。」古月明搶先一步道。
「快不行的時候?是在尤大寬臨終之前嗎?」
「是——是在他臨終之前。」古月明特地強調了一下。
古月明的回答出現了比較明顯的問題,趙仁舉和古大姑都提到了一個細節,在葬禮上,他們所看到的尤大寬已經完全瘦脫了形。可見,同志們在和尤家人接觸之前,進行廣泛的調查走訪是非常必要的。有那麼多的背景資料做鋪墊,對付尤家人就有了一定的主動權和話語權。
「不對!你說的情況和事實完全不符。」
「有什麼不對?」
「據我們所知,尤大寬被抬回來的時候,已經骨瘦如柴,臉已經完全脫形了,很多人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你們沒有聽懂我的話。」古月明的腦子轉得還是很快的,「大概是我沒有說清楚。」
「願聞其詳。」
「這張遺像是在老頭子快不行的時候,請人畫的,這我沒有說錯啊!眼看老頭子快不行了,我們就得趕緊為老頭子準備後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老頭子生前有一張相片,這張遺像是照著相片畫的。」
李雲帆意識到,必須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女人。古月明補漏洞的本事非同一般啊!
「我們聽說你丈夫尤大寬死於肺結核。」
「不錯啊!」
「在哪家醫院住院看的呢?」
「地區醫院。」
「住院的時間是……」
問題又到了一個節點上。不知道古月明如何補這個漏洞。
「他沒有住院。」
古月明的答案出人意料。
尤柄國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包香煙,彈出幾隻,站起身,遞到同志們的手上。回到座位上,把香煙點著了。
「沒有住院?」
「醫院不收了,醫生說不行了。」
「尤大寬是什麼時候拖回來黑風寨的呢?」
「十二月三號。」
「那麼,尤大寬是什麼時候到醫院去的呢?」
「什麼時候到醫院去的?在半個月前,是十一月中旬的樣子。柄國,你想想看,是這個時間嗎?」古月明望著尤柄國道。
「娘,不錯,是十一月中旬。」
尤大寬在趙仁舉等人的視線中消失的時間,也是半個月前——十一月中旬。
「當時,我們住在一家客店,客店裡面有一個人上了年紀的夥計說:有一個江湖郎中專治這種病,沒有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在什麼地方?」
「郎中也住在這家客店。」郎中住在客店裡面,這就意味著郎中是一個居無定所的人,既然居無定所,古月明肯定不知道她的來路和去向。
「他讓我們到客店附近租一間房子住下來——這種病,在客店裡面不方便。」古月明顯然是在編故事。還真像那麼回事。
下面的答案,李雲帆已經知道了:無非是城裡面大街小巷,具體在什麼地方,記不起來了。古月明在故事裡面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退路。這個女人的心思還是非常細密的。到底是從古家繡坊走出來的女人。
古月明的故事還在繼續:「郎中給老頭子開了一副藥,用了十來天,十二月三號下午,老頭子就不行了。我們就抬回來了。」
「當時,在尤大寬身邊的都是一些什麼人?」
「我和兩個孩子——老大好老三,還有大媳婦。」
「沒有外人嗎?」
「沒有。這種事情麻煩不得別人。」
「您回憶一下,你們住的那間房子在什麼街,什麼路,門牌號碼是多少。」
「這——我們沒有在意。柄國,你想想看,門牌號碼是多少?」
「娘,當時,誰會在意這個?」
母子倆的雙簧演得還是很不錯的,夠得上專業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