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五日的早晨,天還沒有亮,李雲帆在朦朧之中聽到了幾聲輕微的敲門聲,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時間,四點十分,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王萍的門已經開了,她正在梳頭。
「王萍,起這麼早啊!」
「陸所長說,爭取在你們去黃袍大隊之前完成任務。」
「他人呢?」
「她在樓下等著呢?」
「這樣吧!我跟你們一起去。」
「李隊長,這……」
「你聲音小一點,別把大家吵醒了,昨天夜裡睡得很遲,讓他們多睡一會。」
於是,李雲帆和王萍躡手躡腳地向樓梯口走去。他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劉局長房間的門開了。
「我們跟你們一起去。」鄭峰跟在劉局長的後面走出了房間,他把一件大衣披在了劉局長的身上。
李雲帆沒再說什麼,四個人慢慢地下了樓梯。
陸所長站在派出所的大門口,手裡面拿著一個手電筒:「劉局長,你們這是……」
「別聲張,走!」
五個人出了大門,向西,朝渡口而去。
渡口橫著六叔公的船,渡船安靜地躺在河面上,沒有風,空氣中有一股很重的寒氣。鄭峰幫劉局長把大衣穿在了身上。
陸所長去了約摸兩三分鐘的樣子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六叔公。
六叔公的記性就是好,當李雲帆把劉局長和鄭峰介紹給他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劉局長曾經做過他的船。
「六叔公,你的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
「是啊!看樣子,還能鬧騰幾年呢?你們這是……」
「六叔公,我們到秦家塘去找劉慧蘭。」
「那案子有眉目了嗎?」
「六叔公,秦老大家的阿福長得一點都不像秦老大,也不像他老婆花敏嗎?」李雲帆想試探試探六叔公的口氣。
「你們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我們聽說花敏是在娘家生養的。」
「可不是嗎?按咱們鄉下人的規矩,要生孩子的女人,是不能往外跑的,花敏結婚八年沒有生養,生下阿福以後也不曾生養過。」
「您在這裡擺渡,有沒有聽到什麼議論。」
「有啊!」
「人們都說些什麼?」
「都說阿福一點不像秦老大和他婆姨。」
「六叔公,您認真回憶一下,秦老大的兒子阿福的身上有沒有一個巴掌形狀的胎記?在後背上。」
「不知道,阿福那孩子文靜得很,就是在夏天都穿得整整齊齊的,不像其他孩子,他從來不打赤膊。」
「六叔公,您在這裡撐了這麼多年的船,有沒有聽說過花其寶這個人?」
「華其寶,不就是花敏她四爺嗎?」
「他有沒有到秦家塘來過?」陸所長道。
「來過啊!」
「什麼時候?」
「我估摸有七八年了。」
「二位局長,華其寶沒有說實話,花敏一定把他請到了秦家塘。」花敏真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竟然把華其寶弄來對付一個四歲的孩子。
「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勒!」
「六叔公,此話怎麼講?」
「秦家的雜貨鋪,過去在咱們陳集是數一數二的商號,現在成了秦老大的了,其他兩個兄弟連邊都靠不上啊!自從生下阿福之後,秦仁濤才把雜貨鋪交給秦老大打理,沒有想到打理著——打理著,就成了秦老大的了。」
「六叔公,您覺得花敏為人如何?」
「我這雙眼睛看人是很準的,這可是一個嘴甜心苦的女人啊!說一句粗俗的話,鄉下人用來形容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是這樣說的:吃黑飯拉白屎,屁股上面掛鐮刀——心術不正。花敏就是這樣的人。」
六叔公的話用一個成語來概括就是「笑裡藏刀」。
到秦家塘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整個秦家塘籠罩在黑暗之中。
陸所長敲響了秦祥雲家的院門。不一會,堂屋的門響了,院子裡面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誰啊?」
「秦站長,是我,陸雲飛啊!」
門開了,秦祥雲披著衣服出現在門口。
李雲帆是最後一個走進院門的,在他走進院門的時候,秦老大家的院門響了一下,聲音很低。
秦祥雲把同志們領進堂屋,李雲帆介紹完劉局長和鄭峰以後,秦祥雲緊緊地握住了劉局長和鄭峰的手,眼淚刷地一下,像斷線的珠子滾出眼窩。他只顧一個勁地搖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鐵打的硬漢在報案的時候,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現在,他卻哽咽得像一個女人。
劉慧蘭也起來了,她要去給同志們弄烤火盆,被李雲帆拽住了:「大嫂,快坐下來說,我們有事要問你。」
秦祥雲和劉慧蘭這才坐了下來。
「大嫂,你們回憶一下,阿福的後背上是不是有一個像巴掌一樣的胎記?」李雲帆盡量的壓低了聲音。
「你們等一下,我把娘叫起來,阿福小時候是她帶的。」劉慧蘭輕輕地拉開門,走出堂屋。不一會,老太太跟在劉慧蘭的後面走進了堂屋。劉慧蘭關好門之後,幫老人家理好了棉衣,扣好了扣子。
秦祥雲將母親扶到竹椅子上坐好。
老人家用顫抖的手理了理幾縷白髮,早晨起來,是人一天中最容易失態的時候,理理頭髮,整整衣服,要保持一種最起碼的儀容,樹活一層皮,人活一張臉嗎?
劉慧蘭從屋子裡面拿來了一把梳子,幫老人梳起了頭,她一邊梳,一邊俯下身子道:「娘,您小時候給阿福洗澡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他的後背上有一個巴掌形狀的胎記啊?」
「什麼?你聲音大一點,我聽不見。」
「二貴出事以後,我娘的耳朵就不怎麼好使了。」秦祥雲道。
劉慧蘭將嘴巴湊到老人的耳朵跟前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老人這回聽清楚了:「有——是有一個胎記,在這兒。」老人家用右手在自己的左後背上拍了兩下,因為手和胳膊不太靈活,所以位置上有點出入,但大致的方位是對的。為了能讓同志們明白她的話,她還將右手在同志們面前展示了一下,「形狀就像人的手掌。」老人家顯然已經知道了什麼,她也有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李雲帆現在可以下結論了:阿福就是王大拐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