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的時候,姑婆想去叫麻秀英的兄弟用船送同志們到大王莊去,因為大王莊在圩裡面,要過一個渡口,所謂「圩」,就是水中的陸地,周圍全是水,就和馬家集的八卦洲差不多。麻秀英把姑婆扶到床上坐下,並且關照姑婆不要跟任何人講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臨出門的時候,麻秀英還從口袋裡面掏出十塊錢塞到姑婆的手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夜幕之中。
黑暗之中,姑婆站在茅草屋前,像一尊雕塑。
大王莊在黃袍大隊的西北方向,因為隔著一條環形大河,所以和其它村莊相隔比較遠。
同志們趕到渡口的時候,河岸邊只見船不見人。此時的時間是九點三十五分。船老大叫胡天水,住在離渡口一里地的胡家村。麻秀英和陸所長趕到胡家村,請來了胡天水。胡天水直接把同志們送到了大王村。
同志們走進大王村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十點一刻。
麻秀英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停住了腳步,這戶人家沒有院子,只有四間茅草屋,其中單獨一間是廚房。王家人早已經進入了夢鄉。
麻秀英剛準備叫門,突然從門前的草堆裡面竄出一條狗來,它尖叫著,直往麻秀英身上撲。看不清它的模樣,但能能感到他的兇惡。麻秀英本能地後退了幾步。
用不著敲門了。屋子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你醒醒,大拐,快起來!外面好像有人,你出去看看,咱那幾隻羊,可千萬別讓人摸了去。」
不一會,燈亮了。屋子裡面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燈亮了:又過了一會,門開了。
「你們是誰?」一個男人探出了腦袋,他弓著腰,只開了一扇門,非常驚恐而警覺地望著門外這幾個人。
「王大哥,是我啊!」
「你——你是誰啊?」
「我是秀英啊!」
「秀英?」男人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滿嘴的酒氣。他還是沒有認出麻秀英來。這也難怪,天太黑。
見主人和來客話不投機,那條狗又吼了起來,不過聲音比剛才小多了。
「王大哥,我是麻油地的麻秀英啊!」
「哦!是秀英妹子啊!你——這麼晚了,你們這是……」
「大拐,快讓秀英妹子進屋說話,瞧這鬼天氣,屋子外面冷。」屋子裡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王大拐把兩扇門都打開了——其中一扇門貼在地上,必須用力推才能打開。王大拐把同志們讓進了屋子,他從裡屋端來了一盞用瓶子做成的煤油燈,當王大拐看到身著公安制服的同志的時候,舌頭有點不聽使喚了,他哆嗦著:「秀英妹子,他們這是……我王大拐可是本分人啊!」
王大拐一米七三四的樣子,是一個大塊頭,這一點和阿福很接近。
「嗨!他們是來瞭解情況的,你怕什麼,我不是跟他們在一起嗎?難道我是一個不本分的人嗎!」
麻秀英的一句玩笑話打消了王大拐的顧慮。一個女人一邊穿棉衣,一邊從裡屋走了出來:「秀英妹子,這麼晚了,你們這時候來,一定有什麼事情。孩子他爹,快去端烤火盆,弄點柴禾來。」
王大拐的老婆個頭也很高,大概有一米六七八的樣子。
「大嫂,不用了,這麼晚了,還來打攪你們,實在過意不去,我們來就是想問你們一些事情,就一會功夫。」
「那就坐下來說吧!」
「不——不知道你們要問什麼?」
「王大哥,十五年前,你們是不是送給別人一個男孩子——剛生下來就送人了?」
「這——你們是咋知道的?」
「大嫂,聽你說話的口氣,一定有這件事情了。」
「不錯,是有這麼回事情,算起來,那孩子已經有十五歲了。」
「他現在的情況,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女人用手握住了自己的嘴和鼻子,眼睛裡面掉出一串眼淚。
「孩子他娘一想起來就掉眼淚,要是能知道他在哪裡就好了。」
「生下來以後,你們把小孩子交給了誰?」
「這……」王大拐看了看老婆,面露難色。
「孩子他爹,說吧!公安同志們興許知道孩子的下落。」
「生下來後,我們把孩子交給了接生婆。」
「接生婆是誰?」
「是梅村的梅翠仙。」
「她沒有告訴你們孩子送給了什麼人家嗎?」
「沒有,這是規矩,事先說好的,孩子一出門就不是王家的人了。誰叫咱們窮呢?梅翠仙派人挑來了三百斤小麥,孩子一生下來,她就把孩子抱走了,孩子連一口奶都沒有喝。」王大拐的老婆第二次潸然淚下。
「大哥、大嫂,對於孩子的情況,你們現在一點都不知道嗎?」
「一點音信都沒有,公安同志,你們是不是知道啊!」
李雲帆會說嗎?顯然不會,也不能說。王大拐夫妻倆也許將來會知道孩子的下落,但絕不能從李雲帆他們的嘴裡知道。
「那麼,孩子生下來以後,你們有沒有看看孩子的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標記——我說的是胎記。」
「有啊!孩子他娘留了一個心眼,在把孩子交給梅翠仙之前,她在孩子的身上找到了一塊胎記。」
「什麼樣的胎記,在什麼位置?」
「一塊像手掌一樣的胎記,有大拇指那麼大。」
「在什麼位置?」
「在後背上。」
「在左邊還是右邊,上面還是下面?」
「在這裡……」王大嫂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後背,具體的位置在左肩胛骨的下方。」
李雲帆覺得,這次的麻油地和大王莊之行,收穫是很大的,阿福很可能就是王大拐的兒子,花敏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當然,這要歸功於麻秀英的鼎力相助。還有那位年已古稀的,令人尊敬的姑婆。
離開大王莊的時候,時間是十一點二十五分。走在回麻油地的路上,遠近大小的村莊一片寂靜,連狗的叫聲都聽不見了。
李雲帆心想:劉局長和鄭峰聽到了這個消息,心裡的石頭應該可以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