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八號是李雲帆和他的戰友們最繁忙的一天。接待完鮑老二之後,李雲帆帶著卞一鳴和王萍跳上了二墩子的渡船,跳上船的還有房書記。
他們這是要去河東村見曹大年,核實鮑老二提供的情況。二墩子沒有把李雲帆他們送過河,而是直接送到了丁家灘。
曹大年打獵剛回來,二少爺病了,榮光宗的身體也不怎麼好,他要打一點野味給榮家父子補補身子,順便給同志們捎一點。自從大少爺溺水身亡之後,曹大年就把心思放在了二少爺的身上,現在,榮家只有這一根獨苗了,因為大少爺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淹死的,所以,這個老實本分的山裡漢子,懷著一種感恩和愧疚的心情,常常往榮家送一些東西,榮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就更為榮光宗——為榮家擔心了。
鮑老二沒有說錯,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兩點多鐘,他確實是把船停在了丁家灘——他給老婆和孩子買了一些東西,要送回去。當時大少爺正在船艙裡面睡覺,船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回到船上的時候,大少爺翻了一個身,大概是他上船的聲音驚醒了大少爺。曹大年問大少爺要不要喝水。榮子豪點點。曹大年拿起茶壺,打開壺蓋,茶壺裡面有半下水,他就把茶壺遞給了大少爺。
船划到那棵皂莢樹下的時候,大少爺突然從船艙裡面跑了出來,他趴在船舷上,將手伸到水裡,曹大年終於想起來了,大少爺好像是想喝水。曹大年按照李雲帆的要求又把當是情況重新複述了一遍。
「榮子豪不是剛喝過水嗎?怎麼又要喝水?」
「不知道。」這個問題讓曹大年來回答,確實勉為其難了。
但曹大年畢竟是一個有腦子的人:「房書記,李隊長,大少爺的死是不是和那壺茶有關係呢?」
「曹會計,你提供的這些情況非常重要,根據河西村的鮑二爺的反映,榮子豪淹死的那天下午,榮耀祖曾經動過他的船,因為繩扣不對,船上還有不少水,鮑二爺的老婆,在河西村南邊的樹林裡碰到了榮耀祖。」
「照這麼說,大少爺是榮耀祖害死的?」
「我們只是懷疑,榮耀祖已經承認自己殺害了陶曼,並且把陶曼的屍體藏進了榮子豪的棺材之中。」
「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他為什麼要害死陶子和大少爺呢?」曹大年提出的這個問題,也是同志們正在思考的問題。
同志們回去的時候,走的是旱路,二墩子把同志們送到丁家灘以後,李雲帆就讓二墩子回去了,因為渡口隨時都有人過河。
在半道上,李雲帆他們遇見了一個人,他就是霍先生。
雙方碰面。彼此客氣了幾句,各走各的路。
兩分鐘以後,同志們的身後傳來了喊叫聲:「房書記,李隊長!你們等一等!」此人就是霍先生。
李雲帆意識到霍先生一定有話要說,便迎了上去。
「李隊長,有一件事情,我考慮再三,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們,但——我——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您請講。」
「你們千萬不要跟孩子他娘說是我……」霍先生望了望房書記道。
房書記明白霍先生的意思:「霍先生,你就放心吧!不會有旁人知道的。網在哪裡下就在哪裡收。」「網在哪裡下就在哪裡收」意思大概是「話在哪裡說就在哪裡了結。」
李雲帆將霍先生扶到一塊石頭上坐下。其它人就近找地方坐下。房書記掏出了香煙。卞一鳴按著了打火機。
樹上有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地鳴叫了幾聲,然後向西飛進了茂密的叢林;崖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河,因為有灌木和高樹的遮擋,顯得陰森而恐怖。
王萍掏出了筆記本。
「子豪溺水的那天下午,時間——時間大概在兩點多鐘,我在村口碰到了我們學校看大門的姚師傅,他告訴我家裡來親戚了,我問他是誰?他說是我二舅爺。我問他,在哪兒看見二舅爺的,他說在丁家灘。可我回到家的時候,並沒有看到耀祖,剛想問孩子他娘,一個人衝進院子,說子豪掉到黑河裡面去了,我們就跟著來人趕到了丁家灘。」
「前幾次,您為什麼沒有說呢?」
「誰能想得這麼深呢?現在想一想,這件事情很不簡單。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巧事呢?子豪在丁家灘溺水身亡,而榮耀祖又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丁家灘。他這時候到丁家灘有何公幹呢?」
「您後來沒有問霍太太嗎?」
「後來就把這件事情放到腦後窩去了。既然耀祖害死了陶曼,這件事情就不能再瞞了,我想子好的死很嗎可能和榮耀祖還有干係。他把陶曼的屍體藏在子豪的棺材裡面,這一切都像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霍先生,姚師傅還在你們學校看大門嗎?」
「在——還在。」
「您能領我們去見見姚師傅嗎?」
「走。我領你們去。」
十分鐘以後,霍先生帶同志們來到了河東小學,年近古稀的姚師傅正坐在床上抽用紙捲成的香煙。
經過霍先生的啟發,姚師傅終於想起來了,姚師傅還把同志們領到丁家灘。
「你們看,就在那兒——就在那棵大樹跟前,我坐的船在這兒。」姚師傅朝渡口的北面指了指,又朝渡口的南面指了指。
當時,姚師傅的船正由南向北,準備靠岸,榮主任也劃著一條船,由北向南,好像也要靠岸。當時的丁家灘的碼頭上沒有人,岸邊停著五六條船。
李雲帆立即請房書記喊來了曹大年,曹大年把當天停船的位置指給同志們看,他所指的位置就在姚師傅看到榮主任的地方——就在那棵大樹下面。
李雲帆簡直不敢相信,時隔四五年,生活竟然會分毫不差地還原出最初的樣子。
現在,李雲帆已經可以下結論了:榮主任就是殺害榮子豪的兇手。
但不知何故,李雲帆的心情並沒有因為案情的偵破而放鬆和釋然,反而變得越來越沉重。
所有人的心情都和李雲帆一樣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