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隊從佟海棠的身上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經過再三考慮,李雲帆決定,去會一會榮主任。
一月十八日上午八點半,李雲帆送走了佟海棠以後,準備和大家趕回縣城,他們要把榮主任請進縣公安局刑偵隊。榮主任也該登台亮相了。
船行至河中央的時候,王萍用胳膊肘碰了碰李雲帆,小聲道:「李隊長,您看——」
「看什麼?」李雲帆沒有反應過來。
「李隊長,河對岸——」卞一鳴已經看到了,「榮主任。」
大家都看到了,榮主任推著一輛自行車,出現在河對岸的坡道上,他的自行車是鳳凰牌的。
「榮主任,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啊?」
「孟書記,我不放心老太太,聽說她病了,回來看看。」榮主任一副彬彬有禮、笑容可掬的樣子。
「是不放心老太太,還是想聽佟海棠叫春啊?」李子榮低聲道。
「李隊長,怎麼辦?」王萍低聲道。
「既然榮主任已經提前登台了,那就開鑼吧!」
「李隊長,這樣最好,省了我們來回折騰,在這裡,我們找起人來也方便些。」陳皓小聲道。
「孟書記,你們這是到哪兒去啊?」
「榮主任,我送同志們回縣城。」
說話之間,船已經靠岸了。
榮主任讓到一邊:「回縣城?不知道案子怎麼樣了?」榮副主任還是蠻關心案子的——這是他第二次提到案子。
「孟書記,」李雲帆走到孟書記和李子榮的跟前,耳語道,「你就說,公安同志們回縣城是想找你瞭解一些情況。李子榮,你下船,去請榮副主任。」李雲帆在說「請榮主任」的時候,聲音壓得非常低。
李子榮心領神會,一個箭步,跳到岸上。
「榮主任,真巧啊!公安同志回縣城就是想找你啊!」
「找我?」
「對,找你。李隊長想找你瞭解一些情況。」
「那——那真是太巧了。」
「可不是嗎,省得我們跑冤枉路了。」李雲帆道。
榮主任臉色驟變:「真是太巧了。」榮主任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身後,右腳抬了一下,稍作猶豫,邁向前去,但從他上身傾斜的方向看,其本能應該是想後退。
「榮主任,我來幫你扛自行車。」李子榮的反應很快,他言出手到,扛起了自行車。
「榮主任,您請。」李子榮道。
「你們太客氣了。」榮主任微笑著上了船——皮在笑,肉笑沒笑不知道。
船靠岸的時候,鮑老二從小梁村方向跑了過來。
「鮑二爺,有事嗎?」
「孟書記,電話。」
「誰的電話?」
「是地區公安局的電話。」
「李隊長,肯定是劉局長他們的電話。」王萍道。
「鮑二叔,電話裡面怎麼說?」
「李隊長,電話裡面講,劉局長和鄭局長今天晚上趕過來。」
李雲帆心裡明白,二位領導一定是怕同志們焦急,他們是一月十六號離開黑河的,今天是第三天,李雲帆有理由相信,劉局長和鄭峰這次省城之行,一定會有所收穫。
渡口有幾個等著過河的人,他們一時竟然忘記了上船,而是目送榮主任在同志們的「簇擁」下走進了村公所。他們則圍著二墩子打探消息。山裡人對有些事情是很敏感的。
榮主任到底是見過世面,應對過大場面的人,屁股還沒有靠板凳,就從一個黑色皮包裡面摸出一包香煙,這是一包中華牌香煙,這種香煙在當時是不多見的。
孟書記也被請進了房間。
「有什麼要問的,你們就問吧!」
「榮主任,你知道榮子豪棺材裡面的女孩是誰嗎?」既然榮主任如此爽快,李雲帆就準備來他個單刀直入。
「是誰?」
「她就是陶曼。」
「陶曼?陶曼是誰?」榮主任故作鎮靜。
「陶曼就是黑河村的插隊知青。榮主任不認識這個人嗎?」
「我在縣裡面工作,又不經常回來,我怎麼會認識她呢?別說是插隊知青,就是當地的鄉親們,我也不一定全認識。」
李雲帆就擔心榮主任說認識,說認識,就說明他不想迴避,既然不準備迴避,那他就有不迴避的理由——他就會編故事,到目前為止,刑偵隊沒有找到榮主任殺害陶曼的直接證據,認識卻說不認識,破綻就暴露出來了。
「奇怪啊!一個插隊知青的屍體怎麼會跑到子豪棺材裡面去呢?你們該不會弄錯吧!」
「不會錯,榮主任,我們請你看兩樣東西。」
「什麼東西?」
「史可染。拿給他看。」
史可染從包裡面先拿出那幅模擬畫像,後拿出一張照片,走到榮主任跟前。
「榮主任,你仔細看看。這張照片就是上海知青陶曼,模擬畫像你已經見過了。」
「子豪怎麼會和上海知青搞在一起呢?」
「榮主任,我們再請你看一樣東西。」
榮主任的眼神從李雲帆的臉上挪至史可染身旁的黑色皮包。
遺憾的是東西在桌子底下的塑料袋裡面。陳皓彎腰去拿塑料袋的時候,榮主任的眼神又從黑色皮包跳到陳皓的手上。
陳皓從塑料袋拿出來的兩樣東西是一隻女式皮鞋和一支鋼筆。
「榮主任,這只女式皮鞋是吳二爹在你們榮家大院後面的檀樹林的灌木叢裡面發現的。」
「檀樹林?」榮主任的右手抖了一下,但不是彈煙灰,因為,煙頭上沒有煙灰。
「對,還有這支鋼筆,也是在灌木叢裡面發現的。奇怪的是,榮子豪也有一支和它一模一樣的鋼筆,這就說明陶曼的屍體在藏進棺材裡面之前,是藏在灌木叢裡面的。」
榮主任大概是坐累了,他換了一種坐姿,原來是右腿蹺在左腿上的,現在換成左腿蹺在右腿上:「你們是說子豪和這個姓陶的上海姑娘在談戀愛。」
「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我確實不知道——子豪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檔子事情。」
「陶曼在失蹤之前,丟下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三本書,兩本《紅樓夢》——是上集和下集,另一本是《簡愛》,無獨有偶,我們在榮子豪的房間裡面也找到了兩本書,一本是《紅樓夢》的中集,一本是《茶花女》。」
「這——」榮主任一連彈了四五下煙灰,其實,除了第一彈之外,其它動作都是多餘的。
「這說明陶曼和榮子豪是戀愛關係,還說明陶曼的離奇失蹤,肯定和榮家人有關係。要想把陶曼的屍體藏到棺材裡面去,外人是無法做到的。」
榮主任又換了一下兩條腿的位置:「這——會是誰呢?」
「兇手一定非常熟悉榮家的環境,具備這個條件的人就只有一種可能。」
「一種可能?」
「對,只有榮家的人才具有這種條件。否則,就是進榮家後院的那扇小門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除此以外,還有兩道門——南北兩院的後院門和廳門。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扛著一具屍體,在榮家如入無人之境。所以,我們斷定,兇手一定對榮家的環境和當時的情況瞭如指掌。更何況,大廳裡面還有四個守靈人。除非他們都喝了酒。」李雲帆話中有話。
「照你們這麼說,這個案子確實有問題。」
「榮主任,榮子豪的喪事是不是你主持的呢?」
「是。」
「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沒有,兇手想作案,會讓別人知道嗎?」榮主任到底是當過先生和幹部的人,心理素質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
不下一點猛藥,榮主任是不會進行角色轉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