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談話進行了十幾分鐘的時候,榮小青捧著一個大茶盤走了進來,茶盤裡面有一個紫砂茶壺,還有三個紫砂茶杯,榮小青將茶壺裡面的茶倒進了茶杯,然後將茶杯端到同志們的面前。
榮小青還在榮光宗的茶壺裡面加滿了水。這時候,劉隊長才注意到,榮光宗的手裡面也抱著一個十分考究的紫砂茶壺,他以茶壺當茶杯,直接把壺嘴放到嘴裡面喝了幾口。從這裡可以看出,榮家不是一般的人家。
劉隊長還注意到:從家庭成員的組合方式來看,榮家是一個完整的大家庭,按照中國人的傳統觀念和風俗習慣來看,一個家庭到一定的時候,兄弟之間都會分家,而榮家看不出這種跡象,找機會問問孟書記,看看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
不過這個家庭好像少了一個女人,她就是榮副主任的老婆。
劉隊長示意王萍在曹大年的名字上做了一個符號之後,話題自然過度到了無名女屍的身上。
「在榮子豪出事的時候,黑河大隊和附近村寨有沒有女性死亡的情況?」
「沒有。」榮老大道。
「有沒有女孩失蹤的情況?」
「沒有。」
「劉隊長,確實沒有,我就是在一九六八年春天擔任大隊書記的。在我們這裡,不管是哪家有什麼紅白之事,黑河兩岸,八村九寨,所有的鄉親都會上門,十里一個鄉風嗎?這種事情,一眨眼的功夫就都知道了。」孟書記道,「咱們這裡,大家都粘著親,帶著故,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請你們認真回憶一下,在榮子豪入殮之後,特別是出殯之前這一段時間,榮子豪的靈堂裡面有沒有離開過人呢?」
「一直沒有離開過人。」榮老大道。
「夜裡面,都有哪些人呆在靈堂裡面的呢?你們還能想起來嗎?」
榮光宗若有所思:「孩子他娘,你想一想,夜裡面,是那幾個人呆在這個屋子裡的?」從榮光宗的話中可以聽出,榮子豪的靈柩就是停在這個大廳裡面的。
談話的地點是一個大廳,大廳的東邊有一大間房子,應該是會客室,裡面擺放著一些老式紅木椅子,大廳的西邊也有一大間房子,應該是吃飯的地方,裡面放著兩張桌子,一張八仙桌,一張圓桌。桌子下面放著一些椅子和板凳。大廳兩邊有兩個門,這兩個門通到後面的院子。看來臥室在前面,或者後面。
「爹,有我一個,還有兩個老表。」榮子傑道。
「不錯。」榮光宗十分肯定。
「你們忘了,還有大年。」榮副主任補充道。
「對,還有大年。」佟海棠道,「自從子豪死後,他有一天多茶飯不思。」
「為什麼?」
「子豪淹死的時候,他不是在跟前嗎!他總是說自己沒有照顧好子豪。」榮副主任道。
「曹大年現在還在你們榮家嗎?」
「自從子豪出事以後,他就回河東村去了。」佟海棠道。
「曹大年如今在河東村當生產隊會計。」孟書記道。
從榮家人提供的情況來看,無名女屍在榮家——在出殯之前,是沒有機會跑到榮子豪的棺材裡面去的。難道是在安葬好了之後放進去的嗎?
「請你們回憶一下,在黑河大隊和附近的村寨裡面,有沒有人家和你們過不去呢?」劉隊長的意思應該是:你們榮家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家?
榮光宗看了看老太太,道:「沒有,我們榮家在這一帶沒有得罪過任何人。」
榮老太太一連咳了兩聲,道:「咱榮家祖祖輩輩行善積德,鄉親說不出咱榮家的不是來。」
榮副主任只顧吞雲吐霧。佟海棠沒了聲響。
孟書記朝劉隊長看了看,好像是提醒,談話該結束了,又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顧一個勁地抽煙。
劉隊長起身告辭,榮副主任將同志們送出院門。時間是八點三十五分。
「孟書記,你剛才好像有話要說。」
「不錯,走,我們往前面走一走。」
走了幾十幾級石階之後——石階兩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孟書記停了下來,旁邊是一棵古榕樹。
孟書記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包香煙,摳出兩支,遞給劉隊長一支,劉隊長按著了打火機,火光映出兩張凝重的臉。
「榮家和車家有矛盾,我說的是在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老爺子過世以後,兩家倒也相安無事。」
「老太爺?你說的是不是榮家堂?」
「對,榮老爺子曾經做過黑河寨的寨首。」
「車家是怎麼回事?你把車家的情況介紹一下。」
「在榮老爺子當寨首之前,寨首是車懷水,車家三代人都是寨首。」
「那麼,榮車兩家是怎麼結下樑子的呢?」
「榮老太太姓車,是車懷水的堂妹,榮家當時家道一般,後來在龍華堡經營生意,自從榮家堂接手之後,很快就發了。」
「做什麼生意?」
「剛開始是做銀器、藥材和山貨生意,後來不知道做了什麼生意——一下子就發了,榮家在地方上的勢力越來越大,到榮家堂快成家立業的時候,榮家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車家人就同意了榮家人的提親。」
「孟書記,你的意思是說,車家人剛開始不同意這門婚事。」
「不錯。」
「為什麼?」
「一是門不當戶不對,二是一年一度的端午節賽龍舟,榮車兩家為爭高低輸贏,結下了恩怨,榮家人在暗地裡和車家較勁。」
「原來如此。」
「還不止這些呢?」
「孟書記,你接著說。」
「後來,榮家和官府走得越來越近,車懷水生了一場大病,就準備把寨首之位傳給大兒子車之國,可後來出了一件大事,由縣裡面出面,把寨首之位交給了榮家堂。」
「出了一件什麼大事?」
「那一年端午節——正趕上賽龍舟,誰知道,車之國一頭栽的通天河裡面,救上來之後,人就死了。」
「怎麼會栽到水裡面去呢?」
「不知道。好好一個人,就這麼死了。車懷水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急得吐了血,兩個月以後,也死了。」
「劉隊長,榮子豪也是這麼死的,這該不會是一種巧合吧!」王萍道。
「孟書記,是不是車之國的身體有什麼問題?」
「沒有,整天活蹦亂跳的,撈上來的時候,身上乾乾淨淨的,是我爹把他撈上來的。」孟書記道。
「是不是在水裡呆得太久了?」
「你想啊!當時龍舟上有十幾個人,其它龍舟上也有人,從他栽下去,到撈上來也就是半支香煙的功夫。」
「車之國會水嗎?」
「在我們這一帶,男娃沒有不會水的。」
這件事情,確實有一點奇怪。車之國和榮子豪的死都非常奇怪。
「孟書記,榮老大和榮老二有沒有分家?」
「沒有。」
「今天晚上,怎麼沒有看見榮副主任的老婆?」
「早死了,難產,就是生小青的時候死的。」
「榮副主任一直沒有續絃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