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韜的煙盒空了,鄭峰把半包香煙扔給了他——這是半包牡丹牌香煙。種子韜就著燈光看了看煙盒,把煙盒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然後從裡面掏出一支,用打火機把香煙點著了,很享受地吸了兩口。
“種子韜,你跟我們談談章國森——章團長,談談龍山鎮舒家的驚天血案。”
“章國森的手上有好幾條人命。”
這不是駭人聽聞嗎?章國森在種子韜的舌頭尖上一下子由苦主變成了殺人凶手。李雲帆和同志們的心裡一直有一個謎團,章國森為什麼至始至終都不願意正視“11。27”縱火案,報案人是他的堂兄章國林,他對那些風流韻事遮遮掩掩。他還刻意隱瞞撤除天窗的事實,甚至在“11。27”縱火案的重要物件——銅腳爐上做手腳,對自己在北平的那段歷史更是諱莫如深。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答案竟然是從凶手種子韜的舌頭上翻出來的,這也是李雲帆和同志們所始料不及的。
所有人的情緒突然亢奮起來,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可大家全無睡意,向茂生的茶葉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陳皓將所有碗和茶缸裡面的陳茶全倒了——茶已經喝了好幾回,都沒有顏色了,陳皓重新換上新茶,李子榮將滾開的水倒在碗裡面。
劉局長本來是靠在被子上的,他穿上棉鞋,坐到了李雲帆的旁邊,鄭峰也跟了過去。
“種子韜,你把知道的情況跟我們談一談,你和章國森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剛開始沒有和你們說實話,我是從北平奉台一個叫龍山鎮的地方到山城縣來的,章國森也是從那裡逃回來的,你們該明白了吧!”
“你和章國森在一個部隊?”
“不但在一個部隊,而且在一個團,他就是我們的團長。”
種子韜是尾隨章國森來到楊柳村的,這個分析沒有錯,但這裡面的疑問太多了,李雲帆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疙瘩,現在是解開疙瘩的時候了。
“他難道沒有認出你來嗎?”
“沒有。”
“他在部隊也不認識你嗎?”
“認識。”
“這就奇怪了。”
“在部隊,他不但認識我,還讓我為他的姨太太打過家具。”種子韜越說越玄乎。
“章國森在部隊有老婆?”
“什麼老婆,和我老婆一樣,也是一個風塵女子。”種子韜無意之中帶出了自己老婆的真實身份。怪不得李雲帆和同志們總覺得溫淑花和一般村婦不一樣呢?
“你認識他,他卻不認識你,這裡面有什麼蹊蹺呢?”
“這裡面有一件難於啟齒的事情……”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事情呢?”
“我在水仙家打家具的時候——章國森的姨太太叫水仙——是從天津帶過來的,章國森在駐地外面租了一個四合院。有一天,章國森不在家,我光著上身鋸木頭,姨太太從後面一把抱住我,我哪見過這陣勢啊,就和姨太太那個啦,後來被章團長知道了……”種子韜又頓住了。
“結果呢?”
“他——他把我交給華榮處置,表哥就跪在地上求他,他掏出手槍,在我的下身連開了兩槍,打是沒打著,可他在我的下身連踩了幾腳,差點要了我的命。”種子韜邊說邊朝王萍看了看。
“差點要了你的命?”
“他把我的——那個——給踩爛了一個。沒有多久,我的身體就不對勁了,先是胡子掉了,後來說話的聲音也變了。”
敢情種子韜的**不是在蓋房子的時候弄壞的。
“章國森身為團長,難道沒有發現你生理上的這些變化嗎?”
“這些變化是後來的事情,沒有多久,章國森就在一天夜裡突然消失了。”
“章國森突然消失的時間是不是在一九四六年的秋天?”
“對啊!”
“他發現你和他姨太太之間的奸情是在什麼時候?”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秋天剛開始。”
“你尾隨章國森來到楊柳村,躲進小鬼溝,等待了這麼長的時間,除了盯上了章國森帶回來的東西,還有其它原因嗎?”
“一言難盡啊。”
“怎麼講?”
“為了我死去的表哥,當然主要是為了章國森帶回來的那些東西。”
“死去的表哥,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表哥叫華榮,是章國森的貼身侍衛,有一身好功夫——他在當兵之前,曾經跑過江湖,押過鏢,我到部隊裡面混,全靠他照應。他心裡面有什麼事情都跟我說……”
誰都沒有說話,都在靜靜地等待著。
“一九四六年春天,我們的部隊從天津開拔到北平奉台的龍山鎮。這個龍山鎮是一個古老的集鎮,鎮上住著很多土豪劣紳,還有不少前清遺老,龍山鎮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僻靜之地,末代皇帝溥儀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到東北建立了滿洲國。一些被遺棄的滿清遺老就躲進了這個龍山鎮。”
爐子上的水開了,開始從壺嘴裡面溢出來,爐子裡面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李子榮拎起水壺,在每一個人的碗和茶缸裡面添了一些水,然後放在了爐子跟前。屋子裡面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當時,戰事吃緊,軍餉沒有跟上,部隊經常一天吃兩頓飯。我們團就駐扎在鎮公所裡面,所有花銷都要鎮公所出,一次喝酒,麻鎮長在介紹龍山鎮的時候,提到了幾戶人家,這些人家身份特殊,家底厚實,其中有一戶人家,來頭很大。章國森就把麻鎮長的話聽到心裡面去了。”
“聽到心裡面去了?”
“鎮上有一個大戶人家,姓舒,就是舒服的‘舒’,他家過去是一個滿清貴族,是八旗的後裔,屬於鑲黃旗,溥儀到東北去的時候,剩下的王公大臣、皇親國戚都各奔東西,這個姓舒的就搬到燕山腳下的龍山鎮去了。這個姓舒的是一個商會的會長,家裡面開著一個最大的當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章國森惦記上了這個舒家。”
“惦記上了舒家?”
“當時,水仙的花銷也吃緊了,章國森還在妓院包了一個頭牌,因為手頭緊,有些日子沒去了,再加上國軍節節敗退,前途渺茫,他就開始打起了舒家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