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譚旭輝的勸說下,沈靜儀終於克服心中的擔憂和驚慌,來到了闊別七年的家。
下了車,站在那幢獨立的洋房前,心中感慨萬千。陽光下,復古的建築依然是那般的寧靜,帶有一種沉靜的莊嚴。
這裡是她熟悉的家,沒想到七年沒回來,這幢房子依然沒有大多的變化。只是,門口的橄欖樹又長高了許多,枝葉更加茂密,暗綠色的葉子在陽光下,折射出翡翠一樣的光。
沈靜儀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石像一般。紅紅的眼眶裡噙著幾滴晶瑩的淚,望著眼前熟悉的家,她卻不敢上前去敲門。
譚旭輝靜靜走到她身後,手搭在她肩上給予她無聲的支持和鼓勵。「小儀,進去吧。」溫柔的聲音如輕風拂過。
「旭輝,我……」沈靜儀現在是進退兩難,已經來到了這裡,她卻突然不敢面對,不敢走進那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
「小儀,別怕,我有陪你。」握著她纖細的柔荑,給予她最有力的支持。是的,不管怎樣,他都會陪著她,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他了。
這時,雕花鐵門開了,走出進了一個傭人打扮的中年婦女,看樣子是要去買菜。
見兩個人在門口鬼鬼祟祟地張望著,彩姐疑惑地上前一探究竟,這裡治安一向不錯。而且,遠遠看去,男人高大英俊,一身名牌西裝站在陽光下,散發出一股霸氣。女的嬌美可人,一看就是那種極有教養的女人。
他們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可為什麼要站在他們家門口呢?雖然,沈盛豪算是香港的一知名人士,但比起那些身價上百億的富豪來講,那就小巫見大巫了。
好奇心的驅使下,彩姐走近那兩人:「請問,有什麼事嗎?」沈盛豪是大學教授,有名望的知識份子,在他家做了十幾年的傭人,彩姐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之下,對人說話也十分有禮。
「彩姐!」乍然見到熟人,沈靜儀激動得有點哽咽。
「你是?」看著眼前秀麗嬌美的女子,彩姐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彩姐,我是靜儀啊!」七年了,歲月亦在彩組的臉上刻下道道痕跡,她也改變也不少吧,不然照顧了她好幾年的彩姐怎麼會不認得她了呢?
「小組!小姐真的是你啊,你回來了?多年不見,你過得好嗎?」彩姐激動地握著沈靜儀的手,一時竟忘了主僕身份。
其實,她是很喜歡這個乖巧懂事,又天真可愛的小姐。她不像其他有錢人家的小孩一樣,對人頤指氣使,趾高氣揚。
相反地,她很有禮貌,對人總是客客氣氣的,沒有半分架子。
從第一天進沈家開始,彩姐就十分喜歡這個溫溫柔柔,恬靜美麗的女孩子。
沈靜儀也從不把她當下人看,她也一直很用心地照顧沈靜儀,直到她去台灣留學,直到先生突然登報說要和她脫離父女關係。
彩姐震驚極了,可是,她不敢問先生,只能私下偷偷問太太。太太哭哭啼啼地講起了沈靜儀和譚旭輝的事。
當時的彩姐真有點不敢相信,一向乖巧溫順的沈靜儀怎麼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抗。以前對先生的安排,她除了默默接受以外,沒有第二句話。
後來,沈靜儀常常有打電話回家,可是,沈盛豪卻命令家裡的人不准接,包括林宛蓮。
再後來,沈靜儀漸漸沒了消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沈靜儀始終沒有再回來過。如今,再看到她,她都有點不敢認不出來了。
以前天真爛漫的小女孩長大了,長成一個優雅秀美的小女人。本來就瘦弱的身子更加纖細了,她一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沈靜儀和彩姐兩人都靜靜地看著對方不說話,她們都沉浸於重逢的喜悅裡,任往事和現實一幕幕自眼前掠過。
「彩姐,我爹地媽咪好嗎?身體好嗎?」沈靜儀哽咽著問出心底最想知道的。
「他們都很好。先生在學校的名望越來越高,還受邀當了名譽校長。他每天都很忙,有很多課和講座要上,還時不時參加一些研討會。
太太還是老樣子,平時在家養養花,種種草,不然就跟幾個牌友一起打麻將。」彩姐知道,沈靜儀牽掛的一定是她的父母,所以,大概講了一下他們現在的生活狀態讓她安心。
聽完彩姐的講述後,沈靜儀一顆擔憂的心,輕鬆了不少。雖然,常常從源伊那得知父母的消息,可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她也不知道源伊是不是為了讓她安心,故意報喜不報憂。
如今,聽到采姐這麼說,她終於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對了,小姐,你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久了,都沒有你的消息?」彩姐比沈靜儀大了十幾歲,對她的感情是亦姐亦母。
這麼久沒消息,突然見到她心裡的激動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趕忙問出這些年來一直壓在心底的困惑。
「發生了一些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彩姐,你過得好嗎?」盈盈美目落在彩姐身上,再度回到這裡,她當然也關心這個一直對她很照顧有加的傭人。
沒想到,一晃過去,彩姐已經在她家工作十幾年了吧?!
彩姐並不是老古董,自然聽得出沈靜儀話裡的迴避。咧開大大的笑:「我啊,過得還可以啦。現在都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彩姐靦腆的笑容背後,沈靜儀可以感受到那份平淡的幸福。
「彩姐,太好了,恭喜你啊。」她的祝福是真心真意的。
「謝謝。」握著沈靜儀的手,人到中年的彩姐臉上閃過一抹小女人的羞澀。
「對了,小姐,你是回來看先生太太的吧,你看看我,看到你太開心了,竟然在門口和你聊了起來。小姐,快進去吧。進屋說吧!」拉起沈靜儀的手。
沈靜儀遲疑了一下,望著那精緻的雕花大門,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怯意。是的,她害怕,當年她和父親吵架時的情景一直歷歷在目,她沒有一天不想他們,沒有一天不想回家。
可是……
見沈靜儀遲疑著,譚旭輝上前幾步,摟著她的腰,溫柔地說:「小儀,既然都到這裡了,就進去吧。」
彩姐用好奇又充滿疑惑的目光打量著譚旭輝,儀表堂堂,英俊瀟灑,身上散發出一股自信和霸氣,饒是沒有見過什麼大人物的彩姐也覺得譚旭輝一定是有身份,有地步的人。絕非池中之物。
而且,看他一直默默跟著沈靜儀身邊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個保護者。他和沈靜儀是什麼關係?
好奇的細胞在彩姐心底一點點發酵,他是沈靜儀的丈夫嗎?
沈靜儀掙扎了一下,微微轉頭,看著譚旭輝:「旭輝,我……」她好怕,好怕再看到父親怒氣沖沖的表情,好怕他將她趕出來說,他已經沒有她這個女兒了。
譚旭輝明白沈靜儀的顧慮和掙扎:「小儀,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輕輕的話卻重重擊在沈靜儀心口上。
望著譚旭輝那鼓勵和堅定的眼神,沈靜儀一顆晃蕩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轉身,問著一旁的彩姐:「彩姐,我爹地媽咪在家嗎?」沈靜儀沒有注意到,她在問這句話的同時聲音是顫抖的。
「先生今天有課很早就出去了,太太應該已經起床了。」看了下時間,十點多,這時候林宛蓮應該才起床。
聽到父親不在家,在失望之餘又暗自鬆了一口氣,她不是不想,而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
深吸一口氣:「彩組,麻煩你幫我們開門,好嗎?」或許沈靜儀沒有注意但譚旭輝並沒有遺漏,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
「好的,小姐。太太一定會很高興見到你的。」彩姐興高采烈地說著,沈靜儀的臉上卻浮現一抹憂傷。
「小儀,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將沈靜儀攬入懷中,把自己全身的力量渡給她。
沈靜儀感覺到了那份無聲的支持和鼓勵,她的心暖暖的,也湧上一股力量。
其實,她和林宛蓮並不是完全沒有聯繫,偶爾會通通電話報平安。畢竟,母女連心,更何況,母親一直是個溫柔的小家碧玉,凡事以父親的意見為主。
父親又比一般男人要來得強勢,在日積月累下,林宛蓮變得更加軟弱,成了一株依附著女蘿草而生存的菟絲花。
可以說,林宛蓮是個沒有主見的貴婦。但沈靜儀一點都不怪她,當年在那樣的情形下,母親的確是不好幫她說話。
在她成長的二十幾歲月裡,她的事都是由父親一手規劃、安排的。包括上什麼學,讀哪一家幼兒園,學一些什麼才藝……
從小生活在「服從」的環境裡,沈靜儀也和媽媽養成了同樣的性格。凡事沒有太多主見,是個標準的乖乖女。
直至遇到了譚旭輝,是他改變了她的想法,改變了她的價值觀,人生觀,讓她知道生活原來是可以由自己選擇的。
也許是,壓抑了太多吧,那一次的爭吵讓她心中的不滿和委曲通通暴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