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他從未埋怨她遺忘了他,但事實真相仍然讓他寬慰不少,因為這證明了她並不是因為對光流逝而將他遺忘,全是因為那次重傷使然。
也許有朝一日,她會恢復記憶將他想起,也許永遠都無法想起九年前的事,但他不在乎,只要他明白,她不是不在乎地忘了他就好……
「我的身子設那麼差,倒是你失血過多,得馬上找間客棧住下養傷。」說話同時,她也迅速觀察四周,正巧發現咐近就有一間。「那邊有家客棧,你先去挑間客房休息,房錢算我的,找這就先去替你抓藥。」話還沒說完,她已忙著轉身,打算到大夫口中的藥鋪幫他抓藥。
「姑娘還請留步。」他連忙開口喚住她的腳步。「方纔讓姑娘破費已是過意不去,不過在下有要事在身無法多作停留,恐怕得就此與姑娘別過了。」他溫文有禮的拱手作揖。
「你受傷了。」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有什麼事比養傷重要?」
「姑娘不也病了,有什麼事比養病更重要?」他微微一笑,競拿她的話反過來堵她。「在下看姑娘神情疲憊,呼吸喘促,此刻應該正難受著,比起抓藥,應該先到客棧歇息才對。」
「你……」她檻地一愣,當下啞口無言。
沒錯,她確實是不舒服,一早醒來就是頭重腳輕,與破廟裡那無恥大漢大戰一回後更是難受,可她以為自己隱藏得極好,沒想到逃不過他的一雙眼。
他明明是個文弱書生,卻出手意料的敏銳,總是能夠洞察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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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姑娘出了醫錢,這次就讓在下禮尚往來出客棧的房錢,還請姑娘盡早養病吧。」他苦口婆心的勸道,語氣又輕又暖,宛若春風,讓人難以拒絕。
「不行,你有恩於我,我怎麼能讓你破費?」她堅持著,氣勢卻弱上許多。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姑娘若願意當在下是朋友,就聽在下一勸。」他盯著她微微蒼白的小臉,知道她向來重情重義,「朋友」是親近她最好的辦法,也是侵入她心房的最佳武器。
既然她不願嫁給蔚超恆,那麼他只好扮豬吃老虎,以藍恆的身份接近她。
她是他的娘子,他說過,他絕對會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他的。
「可你手臂上的傷……」
「不礙事。」他嘴角輕揚,發現路上行人頻頻投來目光,看著她為了替他包紮而被扯裂的半截衣袖。勻稱纖長的手臂引來太多貪婪的泣視,他立刻不著痕跡來到她身側,擋下那些人的目光。
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在他的注視之下沒了聲音。
他救了她就是她的恩人,而她看得出他是真心關心著她,即便她對他曾是那樣的冷淡無禮,他卻願意將她視為朋友。
在揚州時,從來沒人願意當她的朋友,沒想到……
她仰頭看他,凝視眼前說話文縐縐,走路慢吞吞,目光笑容卻是暖洋洋的男人,心頭不禁泛起喜悅與興奮,綻出燦爛的笑。
朋友……
好,她就當他是朋友!
雖說兩人因彪形大漢的一刀結交為友,但藍恆說過有要事在身,她也就不好耽擱他的時間,到了客棧後便與他揮手告別,接著來到客房內躺下。
也許是因為心情愉快,也許是因為身子太過虛弱,她競忘了爹和叔伯們隨時都有可能會追來,一睡下就忘了防備,直到外頭忽然落下雨聲才自睡夢中驚醒,由一室的昏暗分析天色已黑。
她迅速自床上坐起,身子竟是異常疲憊沉重,甚至盜汗畏冷,腦門又開始作痛。
糟糕,看來病情又加重了……
叩叩叩,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接著是一道又輕又暖、不疾不徐的嗓音。
「喬姑娘,你醒了嗎?」
這聲音--是藍恆。
她一愣,違忙起身走向房門,即使一室昏暗也能行動自如,只是短短一段路她卻走得微喘,遠比睡前還虛弱。
她拉開門,看著門外端著餐盤的蔚超恆。「你不是有要事在身,怎麼會……」
「又頭疼了?」他不答反問,一雙黑眸緊盯著她蒼白的小臉,眉頭深鎖。
她先是一愣,接著苦笑點頭,表情可憐兮兮,萬萬沒想到身強體健如她,竟然林了小雨就受寒,連舊疾都跟著落井下石。
他將眉頭皺得更緊,強忍著將她抱到床上躺好的衝動,有禮詢問。「在下可方便入內?」
「當然。」她點點頭,連忙退開身子,看著他端著餐盤,利用外頭微弱的燭光緩步走到桌邊,替她點燃燭火照亮室內,然後報開餐盤上的一個碗盅。
隨著熱煙梟梟升起,一股藥味也隨之飄散。
「趁熱喝吧。」他端著藥來到她身邊,同時順手替她將門板合上。
「這藥是……」她愣愣看著碗裡深褐色的湯藥,頭暈得無法理解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又怎麼會突然端湯藥給她。
「是大夫開的藥,在下請店裡夥計幫忙熬的。這幾日天候不穩,在下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留在這兒,待天候穩定後再上路,於是便多事幫姑娘抓了藥。」他輕描淡寫解釋湯藥的來源,卻沒有解釋為何會如此照顧她。
但是不用他解釋,她已感動得鼻頭髮紅。
自小到大除了爹和叔伯們,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她總是跟著商隊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無法在同個地方待上太久,雖然認識許多人,卻總是來不及成為朋友,到了揚州後更是孤單。
沒想到他不是嘴巴上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將她當朋友,也真的願意做她的朋友……
「怎麼不喝,是不是太燙了?」他看著她眼底隱約閃爍的淚意與孤單,心頭一陣疼,卻無法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只能若無其事的微笑詢問。
她搖搖頭,立刻將湯藥一飲而盡。
湯藥苦澀,她的心卻是又暖又甜,彷彿連頭痛都不再那麼磨人了。
她感動滿滿的望著他,他接過湯藥,對著她又是一笑。「餐盤上還有碗粥,吃得下嗎?」
「我沒胃口。」她又搖頭。
「那就再躺一會兒吧。」他也不勉強,理所當然地牽著她的小手就走向床榻。
她一顆心盈滿了感動,絲毫沒有發現彬彬有禮如他,理當不該有如此失禮的舉動,反倒還傻手手的任他牽著,真的回到床邊躺下,直到替見他左手動作退鈍,才又擔心的自床上坐起。
「對了,你手臂上的傷……」
「已經服過湯藥,沒事的。」他一語帶過,阻止她下床。「你頭還痛著,別勉強起身,能躺著就躺著吧。」說完,他立刻將登子拉到床邊坐下,彷彿是打算坐在這兒陪她。
他的坐姿筆直端正,一如昨夜。當時她對他充滿了不信任,如今她卻是多麼慶幸外頭下起了雨,讓他決定留在這兒,願意費神照顧她。
她雖然成功逃離京城,可心情卻始終彷徨不定,身子也是虛弱難受,在她生病的此刻益發感到無助孤單,然而他出現了,像是一道溫暖的光,驅走了她心中所有的孤獨和不安。
「藍恆,你這個朋友真是沒話講。」他的臉色說服了她,她安心躺下,隨手將囊被拉到身上,誠實說出心中的感動,決定往後他若是生病,她一定也要不離不棄的照顧他。
他微微一笑,替她將襲被拉妥,更為密實的履蓋著她。「在破廟遇到危險時,姑娘不也勇敢挺身而出?多虧你武藝精堪,才能化險為夷。」
「那是因為那個混帳不規矩,而且率先挺身而出的應該是你。」她誠實地還原真相,提醒著他。當那個混帳以不規矩的目光盯著她瞧時,他二話不說立刻護到她身前,替她擋去那令人不舒服的視線。
他倆明明素味平生,他卻自一開始就待她如友。
「但最後人是你打退的。」
地張開小嘴,還想說些什麼,腦門卻猛地一抽,疼得她瞬間白了瞼。
他瞧見她眉心一緊,貝齒本能地咬緊下唇,登時起身來到來邊坐下。
「別傷了自己。」他迅速伸手按向她兩邊額際,像昨夜那般替她輕輕揉按,為她舒緩頭疼,不想她為了忍痛咬傷了自己。
這舉動雖是出自於善意,卻太過親密,她又疼又愣,發現他的大掌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磨人的抽疼瞬間鎮定了下來,雖然還是疼,但已不像方纔那樣猛烈。
她不適應這樣的親暱,想婉拒他的好意,虛弱的身子卻渴求他的溫柔揉按,渴求別再飽受折磨。
他就坐在她身邊,斯文平凡的臉鹿透著發善,深邃黑眸卻蘊著某種會侵蝕人,甚至蠱惑人的光芒,讓她心頭一陣騷動,競不知該不該再繼續凝望他,但也不認為別開目光情況就會有所改善,因為他是如此地靠近她,雙手依舊如春風般溫柔,持續不斷的為她揉按著。
「我好多了,你……」
「朋友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病了就別顧慮太多,安心養病吧。」他溫聲截斷她的話,試圖在她最虛弱的時候,將彼此距離拉得更近,讓她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他的觸碰。
乘虛而入非君子所為,然而他並不是君子,而是她的相公。
她病了,而且頭疼得臉都白了,他做不到無動於衷,更做不到坐在一旁袖手旁觀。
「可是……」
「噓,別說話,你需要好好休息。」他以緩到不能再暖的聲嗓說道,蠱惑著她放鬆精神合上眼,不再抗拒他的撫慰。
她試著抗拒,卻辦不到。
他受了傷,與她同樣需要好好休養,但是他的善意溫柔卻一點一滴滲入了她的心房,逐漸將她催眠,讓她再也無法逞強。
在她最脆弱約這個時刻,她真的希望有個人可以依靠。
不知不覺間,她緩緩合上眼,在他溫柔的揉按力道下,再次進入夢鄉。
雖然這場病來得又急又猛,但是在藍恆悉心的照顧下,喬明珠很快就恢復了健康,隨著天候穩定,惱人的頭疼也不再作怪,只是病好了,她也急著離開這座小鎮,就怕爹和叔伯們隨對會循線追來。
她不想被捉回京城,更不想再回到揚州,她想回北方,踏上回憶中那塊遼闊的土地,看看北方的草原與天空,甚至尋找夢裡頭那金黃無垠的陽光麥田。
她曾經作過的那場夢,不知為何總讓她莫名在意。
甚至就連夢中的那個男人也是。
也許那只是一場夢,然而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彷彿有道聽不見的聲音,催促著她回到那個地方。
也許只要到了那裡,她就能弄清楚那種感覺究競從何而來。
不過在到那兒之前,她必須先報答藍恆的恩情。
為了照顧她,他竟然擱下自身要事,在這個城鎮照顧了她整整三日。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這三日來他總會在不經意間露出擔憂的神情,暗地裡歎息,臉上的神情就像是遺失了某種珍寶,顯得心事重重。
她不願多問,卻決定他的事她是幫定了!
冷冷秋風掃過,街上老樹無葉,路上行人寂寥,僅存壽菊在籬笆邊綻放搖曳,她牽著馬與藍恆一塊兒走出小鎮,直到來到一條岔路前。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一程。」她沒有上馬,反倒轉身對他燦爛一笑,一如當年初見面對的義氣爽朗。
他也回以一笑,明白自己已完全取得她的信任,除此之外他徉裝心事重重,果然也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用開口說上一句話,她就主動上了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