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過去,當她的武功學得差不多後,她那性好自由的師父就將她趕走,要她自力更生,別再找他麻煩,從此不再過問她的行蹤。
霍熙朝的雙眉漸漸攏起,心疼她的遭遇,「所以那個仇人現在在京城?你找過他了嗎?」
「很早就找過了,我曾經潛入他的府邸,想要他血債血還,只可惜失敗了,我就是在逃走時遇到妍雅的。」薛慕晴自嘲苦笑,「我和她本是互相利用,她需要個已婚身份生下孩子,我需要個能夠躲避的安全之處,我本是打算報了仇後就要離開京城,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怎知人算不如天算。
「你有證據可以證明那人犯了罪嗎?如果有,不必你自己報仇,我能夠幫你處理。」他不希望她私下報仇,這樣就算仇真的報了,她也會背負殺人之罪,一輩子得躲躲藏藏過日子,能按照律法來還是最好的。
「什麼東西都燒光了,怎麼可能還會有證據?」她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你如果不想被我牽連,就趁現在放手吧,以後我們就當從沒見過面,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不會連累到你們。」
他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有些氣惱,「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一點都不怕惹麻煩,就怕你不願讓我分擔你的麻煩,將我給排拒在外。」
他只願她能敞開心房全心依靠他,他願意替她解決所有困難,只要她能說出來,他就會用盡所有辦法幫她解決問題,讓她不必再一個人強撐,把苦楚都自己吞下!
「就算那個人是當今宰相,與他作對根本就是一件極為不智的事?」
「你的仇人是宰相項史原?」霍熙朝非常訝異,直覺回答,「不可能,他是個正直之人,又怎會犯下殺人罪行?」
「但他的確就是殺我父母,放火燒屋的惡人。」薛慕晴有些自嘲的笑著,「我知道他的名聲不差,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說的話,也改變不了他是個殺人兇手的事實!」
面對霍熙朝不敢置信的疑惑眼神,薛慕晴心涼了半截。她霍然起身,表情凝重,語氣也跟著僵硬起來,「我看我還是離開的好,別再和你們有瓜葛。」
他果然是無法接受。
「等等,慕晴!」見薛慕晴真的要走,霍熙朝馬上起身,從背後緊緊抱住她,不讓她走,「你先冷靜下來,咱們可以好好討論……」
「你若是不相信我所說的,咱們就沒什麼好討論的!」她使力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他更是抱緊她的腰,說什麼也不放手,「我不是不想相信你,只是茲事體大,我必須慎重——」
「夠了,這和不相信有什麼兩樣?放開我!」
「慕晴,你冷靜聽我說!」霍熙朝乾脆將她的身子轉過來,牢牢抱緊,將她的臉蛋壓上自己胸膛,「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調查這件事,好嗎?」
「放開我——」
薛慕晴氣憤的拚命槌打他的胸口,卻只換來他更堅定不移的擁抱。
為什麼不相信她?
這些年來她心心唸唸的就只有報仇這件事,再苦的日子她都一個人熬過去了,她本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找到一個能依靠、能無條件相信她且站在她這一方的人,結果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她終究還是孤獨一人。
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她真後悔自己居然會把一切都說出來,她怎會有那樣愚蠢的念頭,以為他真的會站在她這邊,結果他讓她大失所望……薛慕晴原本堅強的心防瞬間崩潰,再也壓抑不了的強烈失落和疲累從心底深處一湧而上。
她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什麼都無法思考了,只想好好的發洩情緒,將經年累月所積壓的疲憊無助全都一次哭出來。
「慕晴,相信我,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只是我需要時間去證明你是對的,這樣才會有其他的人開始相信你……」他柔聲在她耳旁低喃。
聽著她崩潰痛哭的聲音,他萬般不捨,他真的想幫她,但絕不能只是盲目信任,這樣對她一點幫助都沒有。
即使項史原是殺人兇手,他也不願見她與項史原玉石俱焚,所以他拼了命也得阻止她再繼續做傻事,他會幫她找出證據,堂堂正正的扳倒項史原。既能幫她報仇,也能保護住她,這才是他所想要的結果!
她怎麼會在他的懷裡毫無防備的睡著?
薛慕晴愣愣的看著躺在她身旁的男人,他們共睡一床,他的手始終緊箍著她的腰,就連睡著了也不忘抓著她,雙眉微微蹙起,似乎就連在睡夢中也不是很放心,怕她會跑。
雖然兩人衣衫整齊,只是單純的同睡一床,卻已經夠讓薛慕晴感到震驚錯愕,不敢相信自己會失去戒心到這種地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記得自己埋頭在他的懷裡哭了好久,好像是把失去父母之後那二十年所壓抑的淚水一口氣哭完。在那之後她的記憶就模模糊糊的,只知道自己好累好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然後就什麼印象都沒了。
現在的她還是很累,眼楮更覺得酸澀,但在大哭過一場之後,她也終於能夠冷靜下來,想著他所說的話。
他說他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必須慎重。
他說他是站在她這邊的,只是他需要時間去證明她是對的。
其實他的做法沒有錯,只是當時的她太失望、太激動,才會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想離開他,自己一個人逃得遠遠的,不想再依靠任何人。
換個立場想,如果她是霍熙朝,當然不可能輕易相信項史原是殺人兇手這種事情,畢竟項史原當宰相的這些年的確政績卓越,受人愛戴,一點都不像是心狠手辣的那種人。
然後還有項爾盟……
一想起項爾盟,薛慕晴忍不住皺起眉來,如果項爾盟的真正身份如她所猜想,那她就更想不透項史原為何要這麼做?
「唉……」越想越頭痛,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她得等到何時才能弄明白?
「你醒了?」淺眠的霍熙朝聽到薛慕晴的歎息聲便被驚醒,關心的輕撫她的小臉,「還好嗎?有什麼事情咱們都可以好好的說,別太激動。」
他的動作中流露的真情,令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感動不已。以他的身份地位,隨意招招手,多少條件比她好的姑娘家都會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他卻傻到癡戀條件差人一等的她,他已付出了這麼多,她怎能因他一時的質疑就拒絕他、想逃離他?
「哎,別哭別哭。」看到她的眼角再度泛出淚水,他慌得可以,就怕她這一哭又一發不可收拾,只能想盡辦法的勸哄,「任何事情我都會替你頂著,你放心的將一切交給我,信任我好不好?」
她主動依偎入他的懷裡,語氣哽咽,聽起來楚楚可憐,「你要幫我……」
她決定依靠他、信任他,因為她真的累了,好希望能夠有一片遮風避雨之處,不必再自己一個人苦苦撐著。
而她也捨不得放開他,想要緊緊抓住這得來不易的緣分,盼著開花結果的一日。
「我當然幫你,什麼事都幫你。」就算是叫他把命賣給她,他也不會有第二句話的就把自己給賣了。
「不只有項史原的事情,你還要幫我弄清楚項爾盟的真正身份。」
「好好好,你說什麼我都——」霍熙朝一頓,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不對勁,「什麼意思?」
項爾盟不就是項爾盟,哪裡還有什麼真正身份?
「我懷疑項爾盟是我弟弟。」
「啊?」他一臉訝異疑惑。
「其實我有一個小我三歲的弟弟,他叫薛至霆,當年大火之後,我沒在火場內找到他的屍身,本來我以為他年紀那麼小,只有三歲,就算沒死在火場內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她夜襲宰相府那日,在見到項爾盟的第一眼時,就驚訝的發現他長得非常神似已逝的娘親,再加上他出現在項府,讓她不禁懷疑起項爾盟的身份。
霍熙朝現在回想起薛慕晴對項爾盟的古怪行徑,才明白自己當時恐怕是誤會了,「所以你之所以會對項爾盟有興趣,全都是因為懷疑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薛慕晴點點頭,「我記得他的後腰上有一塊青色的胎記,若能確定他後腰上有胎記,我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原來這就是她偷窺項爾盟更衣的真正原因!霍熙朝頓時有種翻白眼的衝動,在確認項爾盟身份的這件事情上,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呀。
而薛慕晴被霍熙朝逮到上青樓那一回,其實是她想誘項爾盟上青樓,再買通其中一名花娘確認他後腰是否有胎記,畢竟要看到胎記,除了引誘他脫衣服就沒其他辦法了。
不過青樓那一回被霍熙朝破壞之後就不了了之,爾後她雖在鞏尚書五十大壽時得到機會,卻又被霍熙朝搞砸,才會拖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確認項爾盟的身份。
「除了腰後的胎記外,還有什麼其他東西可以證明他的身份嗎?」
「我與弟弟身上原本都有一塊刻上平安二字的圓形玉珮,只是不知他的那一塊還在不在。」
「那你的在哪兒?讓我看看。」
說到玉珮,她倒還找不到機會向妍雅討回來,「因為某些原因,還收在妍雅那,你得向她討。」
「所以之前項爾盟來問黑衣人事件時,你會驚慌是怕他認出你?」
她再度點頭,「我與他曾經交過手,雖然當時有蒙面,我還是怕他會認出來,給你們添不必要的麻煩。」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項史原真的是你的仇家,他又怎會將你弟弟當成親生兒子般養育成人?」他可從沒聽過項家父子不和的事情,反倒是知道他們父子關係極好。
「我也不懂他在想什麼,我也很想搞清楚他的真正目的。」薛慕晴不知不覺蹙起眉。
「這兩件事就交給我吧,你別想太多。」他愛憐的輕吻她的眉心,不願見到她困擾,「你現在只要專心養好自己的身子就夠了,拖得越久,對你的身子骨越會造成影響。」
「嗯。」她柔順的由著他一吻再吻,她會努力放開心胸,全心信任他,讓他去處理一切事情。
希望所有謎團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她真的很希望項爾盟是她失散的弟弟,但到時他要是知道自己竟被仇人養大,他會有什麼感覺?
她不由得暗暗憂心,煩惱似是永無止境……
霍熙朝陪著薛慕晴住在秘密別院三日後,終於願意暫時離開讓他眷戀難捨的暖玉溫香,認真辦事去。
薛慕晴一個人住在秘密別院內,少了可以一同聊天的霍妍雅,雖然感到無聊了些,但心結解開心情倒是輕鬆不少,整個人也開朗起來。
她終於不必再自己一個人背負著沉重的秘密生活了,現在有霍熙朝幫她分擔,她就不必再任何事情都一個人苦苦撐著,只要她開口,他就會給她力量,陪著她一同面對困難。
她已經不想走了,只想要一直留在他身邊,朝朝暮暮、月月年年,誰都別離開誰……
「薛姑娘,王爺有吩咐,您一直待在外頭,會著涼的……」
薛慕晴悠閒的坐在庭院裡的小小流水邊,看著落葉隨波逐流,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一旁隨侍的丫鬟見到起風變天了,擔心的趕緊提醒。
雖然薛慕晴依舊是一身簡單的男裝打扮,不過她已經沒有刻意壓低嗓音,舉止也沒有故意那麼男性化,明顯可看出她是女子,仍著男裝只是單純貪圖男裝穿起來輕鬆不扭捏,畢竟她已經有許久不曾穿過女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