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很守時的回來了,還帶著蜂王,雖然已經瘋巔,蜂王渾身的殺氣仍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有興趣就跟我去看看。」在休息了一夜後,殘雪和陰如準備去人妖界邊緣布結界,並插上杏黃旗。
我聽到這句話立刻眉開眼笑,一躬身鑽進車裡。
車速很快,身旁被困仙索縛住的蜂王卻不時衝我露出兩顆尖尖的牙齒,伴隨著一陣陣猙獰的冷笑,真讓人心底發毛。
「陰如,我們換個位置好不好?」急忙湊向前面座位的陰如身上,我哀求著。
她搖搖頭,「不行,你可是驅魔天師,怎麼能這麼膽小?」
「可是……!」我的目光忽然被窗外的小路吸引,語言頓止。
長長的石子路無邊的延伸著,一池湖水碧波般寧靜無聲,湖邊楊柳垂茵,隨風飄蕩,仙境般縹緲。
「停車!」
沒來由的喊了一聲,殘雪受驚的剎住了車。
與此同時,我跳下車去。
身後傳來蜂王的哀嚎,然後聽見衣袂拂動聲,我一回頭便見陰如掐住了蜂王的脖子,將他按倒在車身上。
一定是他見我下車於是想要跟來,幸虧陰如反應較快。
「安子穎,拜託你做事前思考清楚行不行?」殘雪的眼裡噴著鮮紅的怒火,我卻顧不了那麼多,直奔湖邊。
往事如潮水般湧出,小屍身上的白布條似乎又在我眼前飄搖。
楊柳如絲絛,透著霧一般的朦朧,我的眼眶莫名的濕潤了。
突然,耳邊陰風陣陣,寒氣逼人,顧不得回頭去看,我急忙往後仰倒,一柄閃著銀光的大刀自我額前劃過,幾綹斷髮飄然而落。
身形暴退,我足足退了數十步才站穩腳跟。
但見一雙綠幽幽的眸子緊盯著我,無邊的殺氣正從他身上蔓延開,輕風適時吹起他的黑色風衣,張衣舞爪的在他身側搖曳,越發顯得他詭異非常。
「是你?你居然還沒死?」伴隨著一聲冷笑,陰如長鞭出手,擋在我身前。
「是的,就是我!」乾笑兩聲,布善囂張的揚了揚手中的兵器,但見數道黑影降落,蜂王殘留的部下齊唰唰的站在我們面前。
偏臉望了望陰如,我的臉色漸漸沉寂,手腕一抖,日月光華應聲而握。
「還有二十分鐘便會錯過吉時,看你們的了!」殘雪不知何時悠然靠在車身上抽著煙,車門緊閉,瘋狂的蜂王正不斷拍打車門,企圖掙脫汽車的束縛。
「好!」我和陰如單掌一擊,直衝戰圈。
區區幾個蜂妖根本不值一提,原以為三五分鐘便能搞定的事仍然費了我們十數分鐘,眼見這六名小妖全部負傷,我吐了口長氣,得意非凡的衝他們怒斥,「不要再頑抗了,倘若你們束手就擒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呸,什麼生路,繼續關在妖界嗎?」布善捂著胸前的傷口,怒目相視,「我討厭那個弱肉強食的地獄,人間多好啊,憑什麼要給你們這些無知的生物佔據,我不服!」
「找死!」
冷哼中,我已騰身而起,日月光華正欲當頭劈下,六名蜂妖忽然一躍而起,迅速流竄,手中波光流動,一面黑網若隱若現,並迅速擴張。
我忽然想起慈靜官和雲裳當初便是被這黑網所擒,一時心慌意亂,急往後退。
「哈哈,這是我們蜂王研製的天絕網陣,任你多有本事也不可能得勝,來吧!」
布善狂笑,一揮手臂眾小妖立即向我們奔過來。
陰如腳步一頓,拉住我的手臂直往一旁跳躍,雖是如此,那張黑網卻似無處不在的欺壓下來,險些便要將我們籠罩其中。
殘雪見勢不妙,猛的一掐煙頭便欲相救,布善卻是早有準備,揚刀便衝他狂奔而去。
很顯然他是想拖住殘雪,只要抓住了我們,他不擔心殘雪會六親不認。
額頭冷汗直流,我見那黑網又是當頭罩下,急忙推了陰如一把。
她就地一滾躲開了黑網的束縛,我卻被黑網緊緊纏住,再也不能反抗。
「住手!」小妖一聲高喝,布善急忙抽身後退,大刀架在我脖頸上冷笑不止。
這黑網似有極強的粘性,我的身子被網絲困住後越掙扎便困得越緊,直勒得我快透不過氣。
「不用掙扎了,倘若這麼容易被你掙開,便不是天絕網!」布善陰森森的笑了兩聲,手指著車裡的蜂王道,「快把我主人迎出來,否則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殘雪與陰如相視無言,我則羞愧難當。
每次都是我拖累他們,這次我不能成為他們的包袱!
一念至此,我揚了揚下巴說,「你們不用管我,能為正義而死,我死而無憾,時間不多,趕緊收了他們啊!」
我的話令布善一驚,刀鋒忍不住往裡探了探,我只覺脖子一痛,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住手!」殘雪怒了,雙眸如電,「你若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定要你們死無全屍!」
「是嗎?我好害怕!有本事來救她啊!」
囂張的布善絲毫不為所動,刀口卻下意識的往外挪了挪。
我只覺脖頸處痛楚難耐,面色忍不住有些扭曲。
「還剩五分鐘了!」陰如看了看手錶,焦慮不安的喊。
殘雪面色一沉,沉吟不語。
「怎麼樣?快把我主子放出來!」
布善再次喝叫,同時手肘一推,向我的胸口砸過來。
又是劇烈一痛,我終於忍不住吐出口鮮血。
胃裡好似風起雲湧,翻騰不息,卻遠遠沒有我的脖子和胸口疼痛,望著一籌莫展的殘雪,我嘶啞著聲音喊,「你們不用管我,快將他們收伏!」
「小安……!」
陰如的眼眶濕潤了,望了望身旁猶豫不決的殘雪,她忽然雙膝跪倒,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小安吧,妖可以再抓,小安卻不能夠再死一次啊!」
「陰如……!」我的眼前漸漸模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殘雪長歎,仿似下定決心回頭往車身走去。
「不要,不能放啊……」我不甘心的衝他狂喊,布善唯恐殘雪改變心意,又是一腳踹在我身上。
身子急往後仰,我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死亡的感覺。
突然,腰間伸出一隻手將我扶住,與此同時,長臂揮舞,一拳將布善送到十步之外。
眾小妖見橫生枝節,叫囂著衝我奔來,身後之人一邊冷笑,一邊飛起右腿,狂風陣陣,伴著掌風颯颯,將六名小妖盡數放倒,全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殘雪受驚的回頭,目光閃爍間欲言又止。
「是你?」陰如則喜出望外,正想衝我奔來,殘雪忽然喊,「時間不多了,快把他們抓上車!」
陰如一愣,長鞭亂灑,直將布善和六名蜂妖纏住,連拖帶拉的奔向汽車。
我眼看著他們將小妖塞進車裡,殘雪一拉引擎,車身絕塵而去。
眼前一黑,最後一絲理智終於被痛楚吞噬,我失去了知覺。
空白,一片又一片的空白佔據了所有思想,我很努力的想要填補這些空白,卻徒然無獲,我這才明白,這空白其實就是我的心!
為什麼?難道我死了?
受驚的坐起來,我沁出一身冷汗。
「你終於醒了!」
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我一偏臉便看見深月的面龐。
「你?」
仿似仍未從惡夢中驚醒,我茫然的望著他。
「你忘了我?或者是你根本分不清楚我是誰?」他的臉色一沉,巨大的失望充斥在眼底。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湖水和楊柳,腦海裡閃電般劃過一個名字:水默晗!
「是你?」不知是驚喜還是憂慮,我癡癡的望著他,一時無言以對。
這幾天我一直以為我們再次相見定是話語綿綿,千言萬語也道不盡心中的感覺,誰知道,真的相見卻是無言以對,難道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結局?
輕風飛揚,一綹楊柳在我眼前飄蕩,鞦韆般醉人。
強忍著全身的劇痛,我企圖站起身子,誰知雙膝一軟,無力使我再次跌倒。
「你的傷很重!」他扶住我,目光眩惑。
「怎麼?你能忘記你母親的遺言了?」冷笑一聲,我自己也想不到竟然說出這句話來。
他一怔,臉色沉下去。
見他如此,我的心開始一陣陣絞痛,仿似一把刀在心間亂砍。
閉上眼睛,他忽然問,「究竟是因為我母親的遺言阻攔了我們,還是你的心欺騙了自己?」
「你是什麼意思?」這下輪到我茫然不解,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霍然睜開雙眼,他抓住我的雙肩,咬牙問,「難道你以為我避開不見你只是因為我母親的遺言?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你自己有什麼問題嗎?」
偏臉望了望他枯瘦如爪的手,我皺眉道,「你把話說清楚,我真的不明白!」
「一定要我說清楚嗎?好,那你告訴我,在你心裡,到底我和深月哪個更重要?」
恍如驚雷一般,我怔怔的看著他,腦子裡完全空白。
他也望著我,目光如熾。
我們就這麼對視著,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難道,難道我們真的緣盡於此?
心裡一陣劇痛,兩行清淚自我臉頰悄然滑落。
緩緩推開他的雙臂,我藉著身旁柳樹的支撐慢慢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去。
身後傳來一聲低吼,如狼一般撕碎了我的心。
從那一刻起,我終於知道我們完了,因為我們倆再也不可能心無芥蒂。
回到家我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就連陰如跟我道別我都沒了印象,一切都彷彿一場夢,一場噩夢!
三天後,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她告訴我,爸爸因車禍而去世了!
心急火燎的趕回家,我看見爸爸靜靜的躺在棺木裡時,整顆心都碎裂成灰。
昏倒的時候,我彷彿看見了地藏王,他飄浮在天宇,淺笑吟吟,「安子穎,你的使命終於完成了,從此你將是自由之身,可以盡享齊人之福!你的父親陽壽已盡,我會妥善安置,你不必掛心,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
然後,眼前霞光一片,萬道金光照射,依稀彷彿間,我似乎看見殘雪和陰如在向我招手,而在他們身後,太陽正從地平線上升起,莫非是象徵著新的開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