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崑崙的路上，我反覆都在想一個問題：那晚水默晗送我回來後去了哪裡？
難道他的魂魄就是那個時候失落的？
情不自禁握住深月的左手，我感覺到他的指尖在發顫。
「怎麼了？」偏臉看他，只見他蒼白的臉上閃著一抹冷汗似的水霧，似乎十分緊張。
也許是想什麼出了神，他對我的問話竟恍若未聞，專心開著車。
「深月，你怎麼了？」
嗤的一響，他竟剎住了車，受驚似的望著我。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過反常，也許是意識到我的臉色十分驚訝，他牽唇露出個惶惶的笑容說，「沒什麼，專心開車嘛。」
「不，你有事瞞著我！」
「沒……沒有，小安，你多心了！」
再次發動引擎，他移回目光凝神注視前方，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心下隱隱猜到些什麼，可是我不敢證實，也不希望這是真的。
默晗，我對不起你的太多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令你復活！
在等待雲洞出現的時候，深月的風衣被狂風吹起，冰冷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暖意，側身望著我，輕輕的說，「其實，留他在這好一些，畢竟崑崙是聖地，多吸取天地靈氣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難道讓他永遠在這沉睡？這是你的本意？」壓制不住心底隱隱騰起的怒氣，我惱著臉問。
他一怔，神情沉澱下去，一言不發。
道路終於出現，我看也不看他便縱身躍入雲海，他急了，追著我喊，「小安，現在是緊急關頭，你還是不要去！」
喊雖喊，他還是跟著我跳下來。
回頭望著他，我一邊前行一邊問，「你告訴我，水默晗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嗎？」
他長歎一聲，悠悠地說，「今日剛好是七七四十九天，正是他吸盡靈氣還陽之時，可是他沒有肉軀還陽亦是無用。小安，也許你會怪我，可是為了他能夠生存，我必須這麼做。那晚，你血淋淋的被他送回來時，我悲憤交加，一路跟在他身後，我記得那晚風雨交加，他的心情很差，一路跌跌撞撞直奔城外的小樹林，我見他一直喃喃自語，甚至發展到自己打自己，便想一定是水默晗在和妖王鬥爭，所以躲在樹後觀察，一直等他累得倒在地上才趁機施法，將水默晗的魂魄逼出體外。因為虛弱，他當時便會煙消雲散，為了保住他的命只能送他去崑崙靜養，我還請我爹出面，找了些靈獸保護他。」
「真的嗎？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只會使你心亂，小安，這個時候你不能亂知道嗎？」
深月的話使我羞愧難當，我剛剛還懷疑他對默晗不利，原來卻是他幫了默晗。
「其實殘雪說得對，我們不應該來崑崙，妖王仍然佔據著他的肉身，即使我們能將他弄出來，也找不到肉身使他還陽啊！」
我望著深月，堅定的說，「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想辦法帶他出崑崙，我要讓他還陽！」
「除非，你能逼走妖王的元神，否則……！」
「那你告訴我，能不能想辦法讓妖王的元神換位？」
深月微愣，繼而神色一暗道，「不可能，他們已合二為一，除非妖王的元神死亡，否則他不能離開水默晗的身體，一旦離開就會煙消雲散！」
我望著他，目光有些發直。
身子陡然一沉，我們落在崑崙山山頂，望著連綿不絕的山脈，心思倒流回當日進入崑崙的情景。
殘雪這靈獸雖然桀驁不馴，可他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得不讓人敬佩，此次來崑崙他是竭力反對的，可我不顧眾人阻撓非要來，最後陪伴我的也只有深月。
不管我做什麼，深月都會站在我身邊支持我、鼓勵我，這一點我除了感激之外也不能報答他什麼！
進入山洞之前，我的心跳無端加速，除些跳出胸膛，可當我看見靜躺在石床上一動不動的水默晗時，眼淚仍然止不住的滑落。
吸滿了天地靈氣的水默晗此刻正渾身散發金光，佛一般耀眼。
抱著他微熱的軀體，我淚如雨下，哽咽不止。
深月站在我身側，一言不發，可我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
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他，我顫抖著問，「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
「沒有，傻丫頭，你多心了！」目光閃爍，深月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安慰我。
擦了擦淚痕，我再次望向默晗，無語凝噎。
突然，深月扶住了我的肩，聲音低低的問，「小安，你是不是非常希望他活過來？」
點頭，重重的點頭。
「那麼，假如有個辦法可以讓他活過來，你高興嗎？」
「真的？」我喜出望外，回頭盯著他問，「到底是什麼辦法？你快告訴我！」
他沉默了，脊背卻忽然挺得很直。
目光傳遞，我發覺他眼底深處有一抹東西在緩緩下沉，彷彿一顆星星墜落。
半晌，他望了望頭頂，又望了望我，緩緩移步走向石床頂部，將手背按在水默晗額頭上，金光突黯，洞裡忽然變得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見深月的身子散發出一種灰褐色的光芒，迎合著水默晗身上的金光朝他罩下去。
「你幹什麼？」
我忽然想到他要做什麼，焦急萬分的衝他奔過去。
「不要過來！」
喝聲使我停下腳步，癡癡的望著他。
「小安，我經歷了諸多劫數已是傷痕纍纍，法力大不如前，偏偏那麼巧，父親說我和他八字吻合，只有我才有使他還陽的能力，這是我的宿命，也是父親給我的推算，我想過了，如果能和水默晗合而為一，我們便能履行一個同樣的諾言，就是守護你！我何樂而不為？」
「不！我不要！」心房突裂，淚水泉湧而出，我只覺渾身如散架般跌坐在地。
臉色越來越黯的深月露出個滿足的笑容道，「今生今世，能夠認識你已是我最大的榮幸，也許這就是我的歸宿，水默晗雖在我的體內，你卻依然能夠見到我的容顏，我已經知足了！」
「深月，你回來，我不要你們合二為一！」手忙腳亂的想要爬起來，我的思維完全混亂。
「小安，不要為我難過，其實我並沒有死，只是委託他代替我守在你身邊而已，記住！我永遠在你身邊守護你！我永遠在你身邊……！」隨著聲源漸散，他的身子琉璃般破碎，山洞裡忽然金光大射，然後烏雲撥日般散盡。
「深月……！」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後，我大跨一步奔向他，伸手想將他抓住，可除了空氣，我什麼也沒有抓到，於是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將我抱起來，然後輕輕擱在床上，我一睜眼便看見深月柔情似水的眼眸，難道方纔那一切只是夢？是我做的一個夢而已？
「你沒有死？」驚喜的坐起來，我抓住他的胳膊喊。
搖搖頭，他沒有說話，我的心卻直往下沉，難道剛才我見到的不是夢，不是夢？
「小安，對不起，是我害了他！」
很熟悉的聲音，是水默晗的聲音，我怔了，望著他一動也不動。
足足靜默了五分鐘後，他長歎道，「早知道救我會犧牲他的命，我寧願自己長睡不醒！」
這話使我俗哭無淚，難怪殘雪硬要阻止我來，如果早知道救活水默晗的代價是犧牲殘月，打死我我也不會來崑崙！
其實最該死的應該是我，是我才對！
難以抑制的發出一聲嚎哭，我伏在默晗身上嗚咽不止。
他一動也不動，任由我哭泣，沒有安慰，也沒有抱我，彷彿在為深月默哀！
哭夠了，淚流盡了，我緊緊抱住他的胸脯，一字一句堅定的說，「深月，我不會再讓你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放心吧！」
「其實……，」推開我，默晗的眼珠深隧而幽遠，「命運天注定，半點不由人，可是我沒想到，深月兄妹四人竟然全都應了劫，全都為你而死！看來從他認識你的那天起就已經注定了這一切，全是宿命的安排啊！」
我沒有說話，手心卻有些濕濕的，垂目去看，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正安靜的躺著，彷彿深月的眼睛望著我。
「這是他的眼淚，是他留給你最後的禮物！」默晗邊說邊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緩緩將我的手心翻過來，淚珠正好流進瓶裡，發出嘀嗒一響。
從他手裡搶過小瓷瓶，我凝望著它，似乎又看見了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