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的紀律嚴謹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望著一隊隊雕塑似的解放軍,清一色的軍服,縱目望去,整齊乾淨,震撼人心。
接見我們的是秦政委,雖然削瘦,骨子裡卻透著股精明幹練,筆直的站姿令人望而生畏。
茶水剛沏好,他便一揮手,其餘的官兵盡數退去,偌大的接見室只剩下他、我和深月。
「安小姐的信我看到了,的確令人揪心啊!」秦政委的臉色相當嚴肅,可見他是知道S城被妖怪統治的事情,我猜想軍隊一定有所警惕和準備,於是輕聲問,「那你們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呢?」
擰眉沉目,秦政委的眼神有如黑暗裡的星星,閃著灼灼光輝,「安小姐,既然你為此而來,想必有所瞭解,我們也正在思考這件事,怎樣才能反擊妖類,保護人類呢?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方法和有效的武器?」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目前為止,我們沒有對付他們的辦法,不過我的朋友正在研製化解『妖毒』——也就是水龍頭裡流出的那種能夠控制人思想的液體的東西,只要研製成功便會交給你們,當務之急,是要警惕起來,我聽說水清凝已經在計劃如何控制軍隊,所以我們先他們一步趕來!」
秦政委看了看深月,欲言又止。
我見他神色猶豫,心裡一陣慌亂,難道他看出來深月不是人類?
正在思慮時,他忽然問,「安小姐,你這位朋友可是與我們有所不同?」
我一愣,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倒是深月主動說,「不錯,秦政委看來是行內人!」
「慚愧,我祖母曾熱衷於此,甚至通曉命理和陰陽之術,故此略知一二,」秦政委說著露出個生澀的笑容,舉杯呷了口茶後繼續說,「其實人和妖並無區別,只要一心向善,人妖又有何異?世間萬物,只有善惡之分,並無類別之分,這個道理我是深深瞭解的!」
我心頭一寬,笑說,「難得秦政委申明大義,我們欽佩不已,但不知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祖母的衣缽我雖沒有繼承,但她臨終前曾替我開啟了所謂的陰陽眼,因此我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秦政委忽然起身,指了指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說,「那裡妖氣籠罩,想必水清凝的人早已駐紮在我軍隊附近,我已經下令禁止任何人出入,以防被他們鑽了空子,可是我們屯積的糧食只夠支撐一個多月啊,如果安小姐不能告知我們驅妖的辦法,只怕下次你來,便已物是人非!」
深月霍然站起,目光炯然,話語擲地有聲,「我這裡有面杏黃旗,你只要插在軍隊門口,任何妖魔鬼怪都無法進來,可是此物只能護住你們一時,護不了一世,當務之急,我們需要軍隊的力量將萬妖封鎖到人間之外,有杏黃旗在,他們將永不可能進駐人間半步!」
「好,只要你們吩咐,我自會稟報上級領導,咱們人類共同除妖的心願應該是沒有異心的。」
秦政委的話使我們安心許多,從部隊出來時,我下意識的往操場上看了一眼,夜色朦朧,幽暗的月光下,一輛超長賓士車駛進行政樓前,一個雲發高高束起,衣著華貴的女人緩緩下車,在部隊官兵的熱情迎接中款款入內。
我的血液忽然涼透了,因為這個女人就是水清凝。
大概是意識到我神色不對,深月好奇的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幫我一個忙,去看看水清凝來這幹什麼?」
我急了,語透焦慮。
深月一顫,目光也移向行政樓,只見那輛賓士車緩緩後退,一直開到行政樓側面的空地才停下來。
光影一閃,深月便消失了蹤影。
我穿過小樹林,一步一步接近賓士車,一個大膽的計劃浮現腦海。
搞定司機本是輕而易舉,望著她昏睡的臉,我沉下心去,凝神聚氣,身體一抽,化作一道暗影竄進她的體內。
這種凝神化氣的法術極耗體力,我知道自己在她身上不能待太長時間,可是沒有辦法,除了這樣能夠接近水清凝,瞭解他們的計劃之外,我實在是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悄悄將她體內的意識壓下去,我清了清嗓子,打算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搜尋一些有用的線索。
大約半小時後,水清凝在秦政委的親自護送下返回車上,車門關上的時候,他們親切的揮手告別,看來達成了某種共識。
車行一半時,她脫下大衣,理了理額前的髮絲說,「小敏,少爺還是老樣子嗎?你能不能告訴我,有什麼辦法能夠讓他不這麼痛苦?」
少爺?
她是在說水默晗嗎?
我的心一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
所幸她並不是真的要問我,只見她將手臂撐在窗邊,雙目移向窗外,神情專注無比,仿似在想什麼心事。
將車緩緩開進別墅,她下車時忽然說,「去,把少爺帶到我書房來,我想到一個辦法幫助他了!」
我點點頭,目送她進別墅後,才穩定心神將車開進車庫。
踏進水默晗的房間時,我掩飾不住心頭的慌亂,腳步也顯得有些緩慢。
「小敏,你不舒服嗎?臉色這麼蒼白。」
有人在我身後問,一回頭見是步捷,我沒來由的便定住了。
他從我身側走過,快步走進房間,我只好跟著他走進去,只見水默晗昏睡在床上,臉色蠟黃,冷汗從他額頭不斷滲出,雖是有女傭不停的擦拭,也絲毫不能阻止,仿似那是一處泉水,不停的往外湧。
步捷回頭問我,「他這幾天一直是這樣子嗎?」
我忙點頭,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這樣下去,恐怕……還是告訴國師,讓她盡早想辦法吧!」他說著便走出房間,我抑制著滿心的激動走向水默晗,望著他枯瘦如柴的臉龐和手指,一抹心痛在我心間流淌。
和女傭一起將他扶到書房時,水清凝正站在窗邊,癡癡的望著窗外的霓虹閃爍,仿似心事重重。
水默晗躺到沙發上時,她受驚似的回過頭,目光落在兒子的臉上。
悠悠踱過來,撫著水默晗的臉龐,她臉裡竟閃著星光般的淚花,「默晗,早知道會把你折磨成這樣,我當初就不應該把妖王的元神逼到你身上,如今讓你生不如死,媽媽真的痛不欲生啊!」
我冷冷的看著她,對她所說的話完全無動於衷。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可憐了水默晗!
「小敏,是我錯了,我壓根沒想過默晗的身子無法承受妖王的力量,這股力量太強大,根本不是他能夠駕馭的,結果害他成了這樣,你說我是不是心太狠?是不是不配做他的母親?」
她仰起臉來望著我,淚痕掛在兩頰,顯得那般楚楚可憐。
任何一個不明白她心腸惡毒的人肯定會被她的神情所感動。
可是我不會,對這種自作自受的女人,我是不會有任何同情心的。
「老闆,有辦法將妖王的元神逼出他體外嗎?」我的聲音很乾澀,不含任何感情成份。
「沒有辦法,沒有任何辦法,妖王的元神已經漸漸控制了他的所有思想,可是他畢竟有一半人的血統,導致他無法承受這股力量,結果這股力量會吞噬他的肉身,直到腐爛為止!」
我一震,險些昏倒在地。
腐爛?
水默晗的肉體會漸漸腐爛?
那他豈不是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一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他將從我的視線裡永遠消失,我的眼眶便不由自主的濕潤了。
水清凝用衣袖拭了拭淚痕,手腕一翻,袖裡飛出一綹碧藍的光芒,直罩水默晗全身,但見這藍光凝結成寒冰,將他從頭到腳冰封起來。
「晗兒,我先將你塵封,等我想到辦法救你再說吧!」她衝我揮揮手道,「將少爺送回房間,誰也不許再接近他!」
我點點頭,同另外幾名女傭一起將他抬回房間後,遣退了其他人,獨自坐在床邊發呆。
閃著寒光的冰塊將水默晗的臉色凝結得平靜無波,那抹蠟黃也似替換成冰一般的透明,他依然那麼俊朗、帥氣,但眉宇間的滄桑卻顯示著他所經受的所有痛苦。
一想到這些,我的心便痛起來,仿似被刀絞一般。
突然,隔壁書房傳來攝魄的聲音,我心裡一顫,下意識的貼近牆壁,仔細聆聽。
「形勢迫在眉睫,你到底是先顧你兒子還是先完成我們的大業?」攝魄的話語裡明顯透露著不滿,只聽幾個小妖在一旁附合,「不錯,國師,現在以咱們的大業為首要任務,你將妖王的元神冰封起來,豈不是浪費資源,以妖王的能量,必能一統人間。」
「是嗎?那你們誰能駕馭妖王的能量呢?是你攝魄還是勾魂,抑或是步捷?」
水清凝冷冷的話語譏的眾人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後,攝魄沉聲問,「那你究竟有什麼打算?好像不管你做什麼事都沒有跟我們商量的意思!」
「不必跟你們商量,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將來一統人間,大家有福同享,可是反之,你們在這兒拚命扯後腿,我真的很難保證會有那一天!」
鋒利的話語使眾人無話可說,就連攝魄也不知道如何反擊才好。
又是一陣沉默後,水清凝緩了緩語氣,丟下一句震人心魄的話,「既然沒有妖王的力量,我相信,憑咱們的力量,一樣能唯我獨尊!」
短暫的無語後,眾妖忽然齊聲高喊,「唯我獨尊!唯我獨尊!唯我獨尊……!」喊聲此起彼伏,經久不絕,只聽得我雙膝一軟,跌坐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