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說到就到,銅鏡中,春四娘鳳冠霞帔,顧盼生輝,眼裡流淌的全是嫵媚與欣喜。
我的四肢已經麻木到完全沒有知覺,嘴唇也幹的出血。
洞口一暗,有人走進來,逕直走到我身邊。
睜著迷濛的雙眼,我依稀看清了他的臉,那張絕世風華的臉。
然後那張臉漸漸模糊,漸漸混濁,直至化作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間,聽到殘雪的聲音,略帶怒氣,「她在發燒你不知道嗎?如果她少了一根汗毛,咱們的交易馬上取消!」
然後額頭一涼,彷彿冰塊一樣的東西壓下來,全身沒來由的痙攣,直至縮成一團。
昏昏沉沉中,彷彿有人將我抱起來,一股茶香味直撲面門,然後我被擱在鋪滿稻草的石床上,一床棉被輕輕蓋下來,有人漸漸遠離我,腳步聲在山洞裡不斷迴響。
身子漸漸溫暖起來,一股股的熱浪驅趕了血液裡的所有寒冷,我的意識也漸漸恢復,抬頭望著洞外的無邊黑暗,有一瞬間的暈眩後,突然想起春四娘,這會兒,他是不是真的在和殘雪拜堂?
一想到她話和那瓶紫色的液體,我忍不住顫抖起來。
雙拳緊緊一握,丹田一股真氣急湧而上,衝向五臟六腑和每一寸肌膚,我倏的大喊,纏在身上的白色蛛絲轟然斷裂。
齜牙咧嘴的揉了揉近乎麻木的四肢,目光落在石床上的白色蛛絲上。
怎麼我開始怎麼掙也無法掙脫,這會卻如此容易,難道……
我忽然想起那股淡淡的茶香味,聰明的殘雪必是趁機解開了蛛絲上的法力,以至於它此刻只是一根普通的繩子而已!
顧不得多想,我直往洞口奔去。
夜光籠罩在洞外的羊腸小路上,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蒼蒼綠樹將崑崙覆蓋得鬱鬱蔥蔥,夜色下這些綠樹透著股神秘的顏色,似綠非綠,似青非青,迷幻著人的視覺。
我沿著小路往山下疾奔,前方一股一股的茶香指引著我前進的道路,眼看竹屋就在眼前,心頭不由一喜。
此刻,小院裡掛滿了紅色燈籠,幽幽的紅光映襯著窗戶上的大紅喜字,愈發顯得那股紅色刺眼,仿似鮮血。
我猛地推開門,透過房間半掩的竹門依稀可見殘雪正仰脖灌下酒杯裡的液體,而一旁端坐的春四娘眼裡透著狡詐的光芒,神色也頗為得意。
「不要喝!」急衝而上,我抄手奪過他的酒杯,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杯中空空如也。
望著空空的酒杯,我怔了。
殘雪望著我,眼神由疑惑變為漠然,然後抓著脖子砰然倒地,面孔扭曲,瞳孔收縮,在一陣劇烈的顫抖後回復了平靜。
春四娘臉上的笑容漸漸融化,愣愣的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殘雪,嘶啞著聲音喊,「你怎麼了?別裝死啊,快起來!」
沒有人回答她,殘雪的臉色漸漸卡白,四肢也僵硬的垂在冰涼的地面,看不出一絲生氣。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可一世的神龍就這麼死了?怎麼可能?
身後傳來狂妄的笑聲,是攝魄,緩緩走到我身側,他陰沉的嗓音如暗夜幽靈,「沒想到神龍殘雪如此不堪一擊,國師未免高估了他,還命我千里迢迢追到崑崙,真是不值!」
「你說什麼?」春四娘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睜著滾圓的雙目看向他,聲音猶在發顫。
「蜘蛛精,情情愛愛全是過眼雲煙,辦大事才是當務之急,」攝魄居然一屁股坐在竹椅上,雙手抱在胸前,神色得意非凡,「這樣吧,你隨我一起去見妖王,等我們統一世界後,你便可為所欲為。」
「混蛋!」語音剛落,兩隻利爪般的手便抓向攝魄的臉,來勢洶洶。
端坐椅上,只是半身輕輕一晃,便輕鬆的躲過了一擊,攝魄的眼珠始終沒看我,彷彿我在他眼裡不過是透明的。
春四娘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跳起來便撲向攝魄。
哧的一響,軒轅刺劃破了她的衣衫,鮮血立刻湧出來,她咬了咬牙,身子一抖,無數蛛絲纏向攝魄。
旋身躍開,攝魄的身影消失在房間裡。
「還我愛郎的命來!」近乎瘋狂的春四娘疾追而去,風中飄蕩著她顫抖的聲音,半晌不絕。
房間裡立刻安靜了,我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怔怔的看著殘雪。
他仍然一動不動,毫無半點生氣。
「你起來,我不信你就這麼死了,神龍殘雪驕傲無比,怎麼會如此輕易就死了?你快起來呀!」死命拽他的胳膊,卻沉重如巨石紋絲不動,我這才有點恐懼,眼淚如雨簾般不斷滑落。
神龍殘雪真的就這麼死了?
地藏王,你為什麼要收留他啊?
我癱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四周依然很靜,靜得只能聽見我的呼吸和心跳聲。
「地上是不是很涼?」空氣裡有人問我,搖了搖頭,我茫然的答,「不涼!」
驀然,我從地上跳起來,睜著一雙白魚似的眼睛四處搜索,空蕩蕩的房間裡除了我和躺在地上的殘雪外一個人也沒有,那剛才是誰在說話?
心房開始狂跳,我垂下頭盯著地面躺的殘雪,只見他的臉色由白轉紅,眼珠子也開始滴溜溜的轉起來。
「你沒死?」我尤在疑惑,他已霍然睜眼,並輕風般站起來。
「哪這麼容易死,早知道這酒有問題了!」翩然走到客廳的桌前坐下,他一如既往的沖茶、沏茶、倒茶,並緩緩飲下一杯。
我不甘心的追出來問,「那酒我明明看到你喝了啊。」
「那酒早被我換了。」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一驚一乍險些崩潰,瞪了他一眼,我指著門外問,「那春四娘怎麼辦?」
「綹由自取!」
「你也太沒人情味了,虧……!」我話還沒說完,便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急忙追出去,只見草地上,春四娘倒在那兒,渾身血跡斑斑,雪白的蛛絲鋪在她周圍,此刻已全被鮮血染紅。
攝魄冷冷的擦了擦軒轅刺上的血漬說,「不自量力,你空有千年道行,卻日夜不思修煉,一門心思全花在情情愛愛上,今天的下場真是綹由自取!」
已經無力再站起的春四娘呆呆的望著夜空,口中喃喃自語,彷彿在說,「殘雪,你等著我,我來陪你了……!」
雙目緩緩閉上,再也沒有了氣息。
望著她的身子漸漸縮小,最終現出蜘蛛的原形,我竟忍不住心頭的難過。
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安子穎,你來得正好,省得我去找!」攝魄陰冷的聲音傳來,我心頭一緊,立即凝神戒備。
軒轅刺開始綻放一股金色光芒,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急忙用胳膊護住眼睛,我還沒來得及觀察形式,攝魄已人如幽魂飄到我身側,軒轅刺直擊我的胸膛。
疾退數米遠,腳跟剛剛落地,他又逼迫而來,絲毫不給我喘息的機會。
「日月光華!」大喊一聲,日月光華自竹屋裡飛出來,一握上它,我渾身便如充滿了力量,當頭一擊劈向攝魄。
急忙舉起軒轅刺阻擋,光當巨響中,我的手臂微微發麻。
眼見攝魄腳下一蹬,人如飛鴻掠起,軒轅刺在空中旋轉三百六十度後再次向我襲來,心頭不得不凝重起來,正要舉起日月光華反擊,身子忽然一輕,一股清風將我吹起飄移到十步外,而我面前則站著青衫飄飄的殘雪。
「你沒死?」這下輪到攝魄吃驚了,雖是驚訝,他的眼眸卻仍然深不可測,仿似一潭池水,深不見底。
「好久不見了,稀客啊!」折扇搖起,殘雪永遠是那麼的優雅,身上洋溢的王族氣息令人不得不歎為觀止。
「是的,好久不見了,算起來真有一百多年啊!」
「緣份這種東西非常奇妙,注定有緣,再久也會見面!」
「不錯不錯。」
我看著兩個男人仿似在聊家常話,一時有些蒙了。
可我頃刻就明白,暴風雨到來前通常都會特別平靜,平靜到誰也覺察不出暴風雨就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