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暖枕,夜色蒼茫,靜官悠悠醒來,吐出一口長氣。
「你終於醒了!」雖是淡淡一句話,靜官卻能感覺到殘雪內心的狂喜,這個外表平靜,內心狂熱,功力深不可測的神獸的確給了她不少幫助,尤其是看到他眼裡的血絲,靜官有些無語凝噎。
緩緩起身,靜官掃了房間一眼問,「這是哪兒?天楚怎樣了?」
「那個孽障已經自食惡果,可惜的是……,」殘雪話語頓止,轉身從桌上端來熱粥說,「我叫人燉了些粥,你三日未食,快些填填肚子,還是熱的呢。」
不忍逆他好意,靜官一飲而盡,腹中的確溫暖許多。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靜官忽然想起昏倒前的情景,忙問,「那些黑煙有沒有止住?山下的百姓有沒有受到牽連?」
殘雪眉頭輕皺道,「你永遠都是想著別人,還是先顧著自己的傷吧!」
靜官想起毒煙侵體,難道……抬頭接觸殘雪溫暖如春的眸子,忽然明白什麼,黯然道,「你為了救我,是不是又失去了一些功力?」
「身外之物不必計較,你安心養傷吧,我去去就來!」殘雪轉身離去,並關上房門。
靜官理了理思緒,穿衣下床,一拉開門便見庭院深深,原來是住在客棧之中。
適逢店小二送水,一見她便絮叨,「姑娘醒了?真是難得,那位公子守在你床前三天三夜不曾休息,還囑咐我們每日三餐必須熬粥,以備姑娘隨時甦醒能夠享用,真正的體貼入微!」
靜官臉頰一紅,一時無言以對。
「對了,你的另一位朋友就住在隔壁,好像傷得不輕,幾天都未曾下床,你還是看看他吧,別那個在我們客棧啊!」小二說完便往院外走去,靜官則推開隔壁房的門。
一股屍臭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掩住口鼻。
床上靜靜的躺著屍神,看來他傷勢不輕。
靜官將他扶起,以自身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他體內,半晌後屍神才恢復知覺。
虛弱的靠在床沿,靜官道,「你快去打開門窗讓屍氣散發,不然會嚇死人的。」
屍神聞言推開門窗,房間裡的空氣立即清新許多。
休息片刻,靜官道,「我們去看看山下受難的百姓吧,希望還有生還者!」
屍神點頭,緊隨她走出客棧。
山村離此不遠,數里路後便可看見天山山脈,靜官緊了緊斗篷,加快腳步。
還未踏進山村,便聞見一股難聞的惡臭,靜官抬頭看了看明月,只見明月黯然無色,想必也被天楚的臭煙所染,失去了往日的清明。
一踏進山村便見屍橫遍野,無辜的百姓全被毒煙所傷,個個五官流血,白沫流溢,死狀慘不忍睹。
靜官神色淒黯,咬牙道,「狐妖可恨,連累這麼多無辜百姓,我只要還有一口氣,便要誅殺所有為禍人間的惡妖!」
「憑你一人之力,你認為可以嗎?」說話的是殘雪,他從一民舍走出,臉色蒼白。
靜官奇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一向不願意管人間的事?」
殘雪不語,只是搖頭道,「我們來晚了,整個村子的人全部死去,無一倖免!」
靜官一震,一時默然無語。
半晌,她吩咐屍神,「你去挖個大坑,我們把這些人都埋了吧。但願上天憐憫他們慘遭橫禍,早日讓他們投胎轉世。」
屍神依言刨了個巨大的土坑,二人費了九牛之力才把所有村民屍體置於坑內,以黃土掩埋,並立了塊木碑,刻道:「天山村下眾民,瘟疫慘死!」
做完一切,靜官道,「但願他們的親戚朋友回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目睹這一切的殘雪眼神閃了閃,終於沒說什麼。
……
靈山離天山不遠,三日行程便已到達,靜官才要說話,馬車忽然一陣劇烈顛簸,險些翻倒。
屍神揚鞭一抽,白馬仰天長嘶,竟再也不願前行。
靜官歎道,「罷了,放他去吧,我們步行上山,這裡是萬妖聖地,畜生豈敢造次。」
眼見白馬一溜煙的去了,靜官苦笑道,「希望此行不會像上次那樣連累無數百姓,幸好這方圓百里無一人煙,我也安心一些。」
殘雪眼波流轉,卻一言未發。
三人一路行至山腰,還欲前行,一道綠影飄過,十步前遙遙站著位綠衣女子,體態婀娜,百媚千嬌,一臉狐媚狀。
「三位這是要去哪兒啊?」女子說話間,目光不斷瞟向殘雪,眼中愛慕顯而易見。
靜官冷笑道,「上靈山來還能去哪兒?自然是要拜訪貴山主人!」
「哦?是嗎?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女子狂笑,笑得花枝亂顫。
靜官仍是淡淡道,「貴主人不是妖王剎血,難道還是別人?」
女子笑聲頓止,眉梢輕揚,「既然知道我家主人是誰,還敢上山?難道不要命了嗎?」
靜官道,「若無這點膽量,只怕靈山我也懶得上來,請速去通傳,驅魔靜齋第十六代傳人慈靜官拜見妖王!」
「你是慈靜官?」女子面色突變,狂妄頓斂。
「正是!」
「那你等等!」就地一個旋轉,女子失去身影。
一柱香工夫後,女子返回,身後卻跟了位身著紫衣,年齡偏大的女子,只見她下頷微揚,不怒而威道,「我家主人不在府中,不知慈姑娘有何要事?」
靜官道,「我要見的是你們主人,你有何資格來見我!」
紫衣女仰天長笑說,「我乃萬妖聖地紫仙門主紫瞳,難道不夠資格與你談話?」
靜官仍然正色說,「我要見的是剎血,讓他來見我!」
紫瞳面色陡變,冷冷道,「你好不識抬舉,讓我給你點厲害瞧瞧,我就不信驅魔靜齋有多大能耐。」
語音剛落,雙爪抓向靜官面門。
冷笑一聲,靜官身形穿梭,箭一般來回穿過紫瞳,等回到原地,已用鎮妖符將她牢牢困住,無法動彈。
驚恐使紫瞳花容失色,哀求道,「慈姑娘,你放過我吧,是我不識抬舉衝撞了女神,我罪該萬死!」
靜官徑直穿過她走向綠衣女,眼見她瑟瑟發抖,笑道,「怎麼?知道害怕了?誤傳信息會受到什麼懲罰知道嗎?」
綠衣女揚足欲逃,卻被一張鎮妖符貼住面門,立即失去力氣,僵立當場。
靜官正欲離去,一道陰風繞過四周,鎮妖符忽然被陰風吹走,飄得無影無蹤。
紫瞳與綠衣女趁機遁去,消失蹤影。
靜官面色陡寒,冷冷道,「何方高人請速速現身!」
雲端忽然降下祥雲一朵,雲朵上站著位飄逸男子,劍眉英目,唇紅齒白,額前一顆水滴般的血紅印泛著幽幽光芒,顯得天神般醒目。
殘雪眉頭微擰,卻一言未發。
靜官一時詫異,忍不住問,「閣下是何方高人?為何壞我好事?」
男子輕笑,身後黑色披風盈盈飄拂,顯得仙氣十足,「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何必趕盡殺絕呢?」
靜官道,「天下妖邪人人得而誅之,我只是替天行道罷了!」
男子食指在半空一旋,露出塊顯天鏡,鏡中人物流轉,似在放映一些人間畫面,只見一位身著青衣的女子正在長街施醫贈藥,無數身患頑疾的百姓因此得救,均感激涕零,無不稱她為活神仙、活菩薩。
鏡頭流轉到一位紅衣姑娘身上,她正領著同門在貧民區發放災糧饅頭,因天災人禍飢餓多日的災民們一擁而上,欲搶賑災糧食,紅衣姑娘一邊勸大家慢慢來,一邊吩咐其它人速將糧食贈予災民手中。
鏡頭再流轉到一位白衣姑娘身上,她正幫一位愛慕千金小姐的窮書生說媒,雖然身份懸殊,千金小姐卻被她的誠意感動,陪著書生寒窗苦讀,終於一朝得志,金榜題名,二人新婚之夜,重酬白衣姑娘,卻發現她已飄然遠去。
……
靜官忽然喝道,「住手,你究竟想表達什麼?」
男子食指中指一彈,畫面消失,他凝眉斂目道,「畫面中的姑娘全是靈山上的女妖,可她們並無害人之心,反而處處體恤民情,愛護百姓,何罪之有?姑娘雖是肩負降妖除魔重任,卻未曾想過,妖也有好妖,人也有惡人,人和妖並無區別,有的只是善惡之分!」
靜官道,「你錯了,人妖殊途,人和妖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性本善,妖性本惡,雖然她們在做善事,你卻能保證她們永遠不露出妖之本性,不殘害百姓?」
男子道,「我堅信,只要有一位能夠管理群妖的智者,人與妖是能夠和平共處的,既然大家同生於這個世界,何不互相扶持,互相幫助呢。」
靜官斷然道,「不必多說,人與妖根本就不可能和平共處,因為人的力量薄弱,妖的法力無邊,即使同生於人間,妖也佔了上風,因為普通百姓根本無法與妖怪抗衡,最終受難的只有平民百姓。」
男子冷哼,拂袖道,「你如此冥頑不靈,我無話可說,希望你好好想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一轉身消失蹤影,仿似來去如風。
靜官奇道,「此人不似一般妖怪,他會是誰呢?」
殘雪仍然輕搖折扇,臉色卻不似先前的平靜。
靜官沒有放棄追尋群妖的蹤跡,誰知將靈山找了個遍,也沒看見一個妖怪,一時疑惑萬分,忍不住問,「他們都去哪兒了?難道萬妖聖地不在靈山?」
殘雪心不在焉道,「若是有心不讓你找到,只怕你再找十天也是一無所獲。」
靜官雖然狐疑,卻最終無可奈何,只好怏然離開靈山。
……
客棧雖然簡陋,卻佈置的一塵不染,靜官一踏進客棧便有種奇怪的感覺。
老闆娘雖然身著布衣,臉上的清秀與靈氣卻顯現著她的不同尋常。
「客官要點什麼?」
靜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問,「姑娘可是異類?」
老闆娘居然沒有變色,淡笑道,「客官好眼力,一眼便能看出。」
靜官怒道,「你好大膽子,竟敢公然出入民間?你到底想做什麼?」
老闆娘不慍不怒,仍是問,「客官想吃點什麼?我吩咐廚子立即給你們做!」
靜官見周圍尚有十餘名客人,為恐驚動他人,只好暗壓怒火,隨便叫了幾個小菜飲用。殘雪呷了口酒,突然冒出句,「我有點私事人辦,可能會離開幾天,你有需要的話可以用召神決喚我來!」
靜官奇道,「你要去哪兒?」
殘雪不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