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確很白,白牆壁白床單醫生的白大褂,就連病人服裝也是白的。
呆呆的看著天花板,我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
「小安,感覺怎麼樣?」陰如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望著她仍然美麗的臉,我懶懶的說,「還沒死呢。」
「你沒事就好了,可憐水默晗他……,」
「他怎麼樣?」從床上跳起來,我瞪大眼睛問。
「他還沒醒呢,醫生說他腿抽筋,所以才會掉進湖裡,剛好頭又撞到石頭,所以有些嚴重哦……,」
我翻身下床,差點忘了自己還在輸液。
陰如一把扯住我,將我狠狠的按在病床上說,「你也在發燒,拜託不要亂動。」
「發燒?」我摸了摸額頭,果然滾燙。
「唉,好好的遊湖,怎麼竟游到醫院裡來了,我可真佩服你們!」陰如坐到床邊,露出一幅猜不透的神情。
我回想著落水的情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好端端的怎麼會翻船呢?風並不大啊!
「陰如,有點不對勁哦,我們的船好好的飄在湖上,怎麼就翻了呢?我看不太正常!」
「是嗎?」陰如無所謂的聳聳肩,抓起床頭的蘋果一邊削一邊說,「你現在是非常人物,想殺你的人……不,是妖,不計其數,這樣的事情恐怕你還會經常碰到的!」
「什麼?你到底有沒有人性?不對,是獸性!難道見死不救?」
將削好的蘋果塞給我,陰如笑道,「放心,你命中有福星,不會死的,這次不是一樣沒事!」
「我沒事可連累了水默晗啊!」我不滿的瞪著她,餘光不經意的瞟向窗外,只見走廊裡穿過幾條人影,為首的女人高貴美麗,正是水清凝。
全身一冷,蘋果掉在被單上。
「幹嗎?浪費我一番心意……,」
「如果讓她知道是我害她兒子成這樣,會不會……,」忐忑不安的拂了拂髮絲,我僵硬的平躺下去。
「她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除非她是傻瓜!對了,我約了步捷,不能留在醫院照顧你,自己小心點啊!」
看著她婀娜的身姿裊裊離去,我撇撇嘴,無聊透頂的哼起歌曲。
醫院真的很悶,雖然喧鬧不堪,卻絲毫不能讓人減輕悶的感覺,走廊裡適時的響起哭泣聲,間歇聽見女人的喊聲,「老公啊,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們,沒有你,今後的日子該如何度過啊……。」
哭聲淒哀,頗讓人感到酸楚,我伸長脖子去看,玻璃窗外正穿過一群人,個個垂頭喪氣,淚痕滿面,場景很像拍戲。
我正想別開臉,床單上忽然現出一條淡淡的黑影,莫名其妙的抬起頭,一張卡白如紙的臉映入瞳孔。
「癡樓……,」我倏的坐起來,涼氣直抽。
她的臉很白,白得仿似殭屍,眼神渙散,眼眶深陷,鬼一般的恐怖。
「癡樓,你找我有事?」艱難的吞了口口水,我試圖擠出個笑容來,偏偏臉上仿似糊了漿糊,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能緊張的往後縮,縮到牆壁貼到背才稍微放鬆了些。
癡樓仍然不說話,卻坐到我床邊,目光看向窗外,喃喃自語,「認識劍哥那年,我剛剛修成人形,山裡鬼怪多,總要有人管轄,於是群妖爭鬥,都想成為一方霸主,而我因道行淺便倍受欺凌,被它們呼來喝去,劍哥遇見我之後,便一直守護著我,既使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越聽越覺不對勁,頭皮一陣陣發麻,她不會以為是我害死了彌劍吧?
「有一次,我被狼族欺負,劍哥一人力戰群狼,險些送命,從那以後,我便決定一生一世跟隨他,同生同死!」
「好感人啊!」我裝出一副苦瓜臉說,「其實我也很為彌劍傷心難過,他雖然落入湖中,可還不至於死嘛,攝魄真是的,一把火將它燒為灰燼,實在慘無人道!」
「住口,若不是因為你,劍哥不會死!」她的臉猛然轉向我,雙目寒光暴射,一雙鷹爪似的手抓向我的脖子!
啊!
我尖叫著跳下床,手背上的針頭扯落在地,鮮血箭一般射出去,痛得我跌坐在地。
與此同時,癡樓殭屍般跳過病床,直接落在我面前,眼看黑影壓下,我嚇得閉上眼睛。
「住手!」
一聲厲叱,癡樓的身子飛出去,重重地摔在牆角。
我一抬頭便看見深月,一言不發的將我抱起來,他的臉色很難看。
癡樓跳起來,歇斯底里的喊,「上次淹不死你,今天我一定要殺了你!」再一次撲上來,我眼前一花,深月已扣住了她的手腕。
臉色更加慘白,癡樓眼裡的殺氣卻絲毫未減,左手雖然被制,右手卻仍抓向我的面門,眼看鮮紅的指甲刮向我的臉頰,我嚇得直往後仰。
「可惡!」深月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鬆開她的手腕後連連後退。
癡樓不要命的再次撲上來,深月只好抱著我左閃右避,身形快如閃電。
「放我下來吧!」眼見她的攻勢越來越急,我急忙喊。
深月一個飄身遠離癡樓,將我放在病床上,腳步急錯,扣向癡樓的雙腕。
啊!尖叫著想要逃開深月的束縛,偏偏怎麼掙扎都是徒勞,她眼裡不禁滾出兩行清淚。
「念在你沒做什麼壞事的份上我放你一馬,若再敢來騷擾小安,休怪我對你不客氣!」斥責過後,深月鬆開雙手,轉身走向我。
癡樓卻跌坐在地,淚水漣漣。
看了看癡樓,我黯然道,「彌劍一死,她便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也難怪她會拚命了!」
「你自身難保還顧著別人,快躺下吧!」深月說著替我按響了召喚護士的響鈴,眼看護士替我換好針藥才舒了口氣。
我心裡一陣陣甜蜜,忍不住說,「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深月臉色一沉,忽然轉身走向癡樓。
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不明白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你並未殺生,只要潛心修煉,不愁修不成正果!」深月說著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心裡一戚,仿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
癡樓緩緩起身,漸漸消失了蹤影。
抬頭看深月,我問,「為什麼要躲著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從我回到陽間後,你便一直躲著我,為什麼?」
深月垂下眉斂,似是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後,起身走向門口,丟下一句話,「安心休息吧,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眼看他的身形消失在門後,我難過得無法言喻。
雖然不明白深月為何躲著我,可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有苦衷,而且是不能夠告訴我的苦衷!為什麼他總要一個人承擔,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慢慢躺下去,我沉痛的閉上了眼睛。
人和妖真的不能夠相愛嗎?是不是我們根本不會有結果,所以他寧願選擇放棄?
藥水終於滴完了,護士拿走藥瓶後,我探了探額頭,已經不似方纔的滾燙,身體也有了些力量。
悄悄下床,我想去看看水默晗。
隔了好幾間病房才找到,水默晗靜靜的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神情安祥,仍在沉睡狀態,而圍坐床邊的水清凝等人均無離開的意思,房裡很安靜,沒有人開口說話,彷彿生怕吵到病人。
我默默的退到牆邊坐下,既不敢進去也不忍離去。
忽然,病房裡一暗,我忙站起來,只見窗簾被人拉上,透過縫隙依稀可見兩條人影落入房中,而其中一人正是癡樓。
水清凝緩緩站起來,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語調無比清冷,「你明知道默晗是我兒子,明知道我視他如生命,為什麼還敢傷害他?」
癡樓垂著頭,並沒有回答的意思。
「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水清凝的右臂揚起,白皙的肌膚透著瑩瑩藍光,一道藍光閃過,癡樓雙膝一軟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雙眸卻倔強的睜著,一眨不眨。
我心裡一陣陣難過,怎麼說她也救過我,我怎能眼睜睜看她送死?
水清凝冷笑道,「居然能擋住我雷霆一擊,好,我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痛苦……!」
砰一聲,我將房門撞開,不顧一切的擋在癡樓面前。
輕揚眉鋒,水清凝衣袖一揮便將房門關緊,直勾勾的看著我,眼裡寒芒乍現,「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不要以為我殺了你便不能達到目的,以我的力量,不需要你的靈力一樣能夠讓妖王復活!所以,你,也該死!」
最後兩個字吐出來險些令我昏倒,不知為何,我一面對她便心生恐懼,是那種發自心底的恐懼。
往後退了兩步,我擠出個笑容說,「國師,你這麼高貴大方,何必跟她一個小妖計較呢,她不過是愛夫心切,不過是神思恍惚了些,您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水清凝居然牽唇一笑,美得令人心曠神怡,卻只是一瞬間,笑容僵在唇角,露出個更冷的表情,「以為幾句話便能勸服我?可笑!」
我也不知哪兒來的力量,衝口而出道,「總而言之,我不能讓你傷害她!」
「好,既然你願意賭,我也不服輸!」話語未完,白影飄移,眼看一隻玉蔥般的手掌伸到我面前,病床上忽然傳來微弱的呼喊,「住手!」
手臂硬生生停在半空,驚愕回頭,水清凝纖腰急轉,撲向水默晗呼喚,「晗,你醒了?你沒事了嗎?頭還痛不痛?」
我也循著目光望去,只見水默晗虛弱的睜開雙眼,右手微微抬起,似在向我招手。
「晗,你要什麼?是不是要喝水?」從未如此慈祥和藹的水清凝展露了難得的柔情,起身倒水時滿臉的柔情蜜意。
趁著她分神之際,我悄悄附在癡樓耳邊說,「快走吧,再不走就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