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颯颯,黑暗裡一陣破空的聲音傳入耳膜,本能的蹲下身去,我分明看見一枚亮晶晶的東西擦著我的頭皮飛過,敲在床欄上又重重的落在地面。
晚約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門外,彷彿看見了怪物。
我剛要回頭去看,黑暗裡一隻男人的手挽過我的腰肢,我的腳便脫離了地面,彷彿塵土般掠到房門外。
這隻手那般溫熱,分明就是那晚暗地裡救過我的男人!
閃電般穿過重重幔帳,我的心跳還來不及加速,便聽見隔著幾道門有女人的嬌叱聲,「什麼人?膽敢私闖地府?」
我腰上的手一鬆,身體便急速下墜,等我抓住護欄免費站穩身形時,一道白綾已橫穿我的眼前,纏在不遠處一條黑影身上。
白綾飄蕩,黑影原地一旋竟失去蹤影!
等我反應過來時,雪凱冰冷的臉已貼在我的面前,冷冷的問,「剛才救你的是什麼人?」
茫然的搖頭,我還沒開口說話,她已賞了我一個耳光,響亮的令人目瞪口呆。
「你幹什麼?」怒氣沖沖的撫著熱辣辣的臉,我瞪著她。
「你擅自帶領外人進入幽冥府,論罪當誅!」她的眼珠泛綠,手掌也緩緩抬起,黑霧密佈的臉顯示著絕情與殘酷!
我的心一縮,還來不及躲閃,她的手掌便已切向我的脖子!
千鈞一髮之際,一條身影橫穿過來,為了自保,雪嘰不得不撤回手掌,怒視著來者!
「娘娘,何故要動用私刑?」陰如笑盈盈的擋在我面前,聲音卻隱隱發顫。
雪嘰怒道,「蛇妖,你三番四次壞我大事,如果真有什麼意外,誰來承擔責任?她擅自帶領外人闖入幽冥府,已經犯了天條!」
「我沒有……。」
「娘娘,」陰如截住我想解釋的話語,不慍不怒的說,「幽冥府戒備森嚴,別說我有千年道行都無法走出去,小安只是一介孤魂野鬼,怎麼可能帶人進來?其中是否有誤會呢?」
「哼,任你如何巧言令色,也休想逃脫今晚的干係!」雪嘰二話不說又揚掌欲劈向陰如脖頸,我身後忽然傳來厲喝,「住手!」
雪嘰面色一寒,手臂卻停在半空。
黑暗裡閃出地藏王冷酷的容顏,他衣袖輕揚間,我們竟已移形換影至幽冥大殿。
明如白晝的燭火映著雪嘰蒼白的臉,垂手肅立一旁的她再也沒有方纔的囂張跋扈。
我鄙夷的掃了她一眼,打算找個時機向閻君告知晚約的事,助她脫離苦海!
「雪嘰,得饒人處且饒人,殊不知你乃三界正神,心胸自得坦蕩!」地藏王緩緩坐在高堂上,輕緩的語氣裡卻顯示著他的威嚴。
雪嘰的頭垂得更低,在他面前似乎沒有一點脾氣。
地藏王的目光移向我,聲音更柔更緩,「安子穎,你的事我已經考慮清楚了,按照地府的規矩,想要還陽,除非……生命等同!」
生命等同?
我正想問是什麼意思,他已向我解釋,「也就是一命換一命!如果有人願意用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與你交換,我便准你還陽!」
我的腦子一嗡,忽然失去了任何意識。
雪嘰她……她不也是這麼說的?為什麼會這樣?
「閻君……,」陰如剛想求情,地藏王已伸手制止,劍眉輕皺道,「這是規定,誰也無法更改,你不必多說!」
看著地藏王冷漠的臉,我咬了咬下唇,拉住陰如的手腕說,「既然這樣,我不還陽了,咱們走!」
陰如臉色變了,我還沒來得及提起腳步,身形忽然飄移,直跌向黑暗的最深處。
空氣裡還迴盪著閻君的話,「三界均有規矩,你既無法還陽,便得墮入輪迴!」
「什麼?我不要投胎轉世!我不要啊!」兩旁呼嘯的風和滿眼的黑暗刺激得我大聲尖叫,回音震盪在我身邊的每個角落,卻顯得那麼無力。
突然,我的身形停止了下墜,人便懸在半空,不能上也不能下,卻有個聲音傳入耳膜,「閻君,我願與你交換小安還陽!」
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竟是深月!
我的眼淚破眶而出,深月,深月,我欠你的太多太多,哪一生哪一世才能還清啊!
眼前再次明亮,我回到了幽冥大殿,冰冷的地面上卻躺著面如土色的深月!
我不顧一切的撲過去,將他的額頭貼在我的臉頰上,泣不成聲的喊,「深月,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了我根本不值得啊!」
「他沒有死,你哭什麼!」雪嘰冷哼。
是嗎?
我欣喜若狂的將他摟在懷裡喊,「深月,你快起來!快起來啊!」
「安子穎,這全是你前世積德積福種下的善因,如今廣結善果,實乃天從人願!」話語聲中,地藏王已如波光閃耀,漸漸循去身形。
我忽然想起晚約,破口而出地喊,「閻君,你得救救晚約啊!」
雪嘰忽然抬頭,凌利的目光彷彿要吃人一般。
我原以為地藏王聽到晚約的名字會再現身形,豈知半晌仍無動靜,大殿裡除了昏睡的深月和陰如、雪嘰外,別無它人!
心裡一慌,我求救的目光落在陰如身上。
她皺起眉頭,大概是責怪我多事,但仍然笑說,「小安,我們該走了,別再打擾娘娘清修!」
「休想!」雪嘰冷笑,指尖指著我的額頭問,「你究竟知道什麼?」
「我……,」用力將深月往後拖了兩步,我思忖著如何逃走。
「要怪只能怪你太多事!」雪嘰一步步的走過來,目光寒徹入骨!
我跌坐在地,恐慌得不敢動彈。
她的手段我是見識過的,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小安啊小安,為什麼總也不能記住教訓,總要自討苦吃呢!
我正暗暗叫苦,深月忽然動了動,眼皮漸漸拉開,一接觸到雪嘰揚起的玉手,立即抱住我掠到門口。
與此同時,陰如的長鞭已脫手而出,靈蛇般纏向雪嘰的身子。
而我已被深月摟著竄進無窮黑暗裡。
快步如飛中,深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我焦急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用力過度?」
「我……我沒事!」他回復我一個淡淡的笑容,身形仍然急掠如飛。
我既擔心他的身子,又擔心陰如不是雪嘰的對手,只覺心亂如麻,竟沒注意身後一直跟著一條虛無飄緲的影子!
良久,深月停下腳步,身形動盪間已跌坐在地。
「你怎麼了?」我大驚失色。
「我得歇歇,這裡已經是地府的邊緣,應該追不上了!」深月平躺在地,自由的將四肢舒展開,閉目調息。
我這才鬆了口氣,坐在他身邊胡思亂想。
空氣裡飄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彷彿廟宇裡燃燒的香燭,我的腰忽然又被人摟住,那隻手彷彿陰魂不散的圍繞在我身側,正是前兩次助我逃脫的那隻手!
驀然回頭,我看見一張臉,一張我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的臉!
這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有熒熒的黑色,兩隻貓一樣的黃色眼珠鑲在臉的上半部,詭異得令人窒息。
我驚慌失措的想推開他,卻怎麼也不能掙脫那隻手的束縛,眼看我們的身形離深月越來越遠,我想喊卻喊不出聲音,想推也推不開他,只能無力的掙扎。
不知走了多遠,他終於放開我,幽黃的眼珠盯著我的臉,一言不發。
我急促的呼吸著,恐懼使我連逃離的勇氣也沒有了!
「你的使命沒有完成,所以你不能走!」他終於說話了,渾厚的男聲顯示著他的性別。
「什……什麼使命?」我顫聲問。
「那個困了兩千多年的女人,你必須助她脫離苦海!」
原來他是晚約的朋友,我稍稍鬆了口氣,反問他,「你是什麼人?既然你這麼本事,為什麼不去救她?」
他沉默了,緩緩背過身子。
我開始後悔這麼問他,萬一把他惹惱了怎麼辦?
半晌,他才悠悠地說,「當年是我害得她送命,如果不是我,她如今也不會這麼淒慘,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你是……,」我忽然猜到他的身份了,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