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吞虎嚥的享受完陰如帶來的香燭,我貪婪的舔了舔嘴唇說,「還是陰如姐姐最好,最能照顧我了!」
「少拍馬屁,我去杜家看看,怕是今晚要出事的!」陰如的話彷彿炸雷丟在我心裡,轟隆炸到每一寸肌膚裡,目送她遠去,我心裡開始緊張起來。
夜色越來越深,陣陣寒氣直逼體內,我開始在原地不停的跺腳和跳躍取暖。
陸家的樂隊開始演奏了,淒哀的葬樂聽來格外令人悲憤,我看了看榕樹,似乎沒有動靜。
樂聲停止後,一股洪亮的男聲唱起祭文,我聆聲靜聽,竟也聽得心神激盪,淚花翻湧。
陸老太太本名程秀蘭,生於舊社會,家有三女一男,為了維持生計,三個女兒不得不每天出外討飯給唯一的男丁享用,只一天要不到飯便會遭程夫人毒打,生活過得清苦無依。
十八歲嫁入陸家的程秀蘭擔起了養家餬口的責任,陸老爺家裡清貧,她每天都得下田掙工分,以換得微薄的米糧養大四個女兒和三個兒子,全家人經常靠喝稀飯度日。
大女兒二十歲那年因小事想不開喝藥自殺,程秀蘭幾次昏死家中,急得一身病。
而後日子雖然好過了,程秀蘭卻染上一身的病,六十二歲喪夫後,經常醫院家裡兩邊跑,高血壓、心臟病等等疾病纏身,終年藥水不斷。
我正沉浸於陸家的悲涼氣氛中,身旁忽然傳來人聲,「人都是要死的,死了不是更好?」
攸然回頭,身邊站著個瘦高的老頭,發須稀疏,左眼有點毛病似的睜不明朗,面容很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老伯何出此言?死者雖過,生者卻為其悲哀啊!」我一邊反駁他的話,一邊往左側挪了挪。
他該不會就是榕樹下的孤魂吧?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何留戀!」老頭憤憤的盯著陸家的喪棚,眼裡竟滿是寒意。
我想起陰如說的話,壯著膽問,「老伯,你為何沒有投胎重生?」
「生有何歡?我寧可留在村子,等待我孫兒回來!」眼裡寒氣漸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祥。
我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畫面,他不正是畫面裡的老爺爺?那他說的孫兒就是那個叫童童的女孩和叫明剛的男孩吧?
「老伯,你孫兒好大了吧?」我藉著話題跟他套近乎,千萬不能激怒他,否則沒我的好果子吃。
「是啊,童童應該有十九歲,明剛也有二十三了吧?」目光陷入回憶,戾氣全消。
「他們都在外面掙錢吧?」
「不知道,自從十五年前他們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看過我!一定是那個逆子不准他們回來!可憐我被困在這裡不能出去尋找孫兒,否則怎麼也要見上他們一面!」
「你被誰困在這裡的?」我小心翼翼的問。
「是我的逆子陸遠行,是他請道士將我的魂魄鎖在這棵榕樹下,永世不得超生!」老爺子越說越激動,幾乎咬牙切齒了。
我連忙勸道,「別這樣,總有辦法解決的。」
「解決?怎麼解決?我整整被困了十五年,誰來救過我?他們一個個都知道這件事,可誰也不肯站出來替我主持公道,我知道他們收了逆子的封口費,我知道!所以我要他們都來陪我,要他們跟我一樣不能輪迴轉世,哈哈……!」
我摀住耳朵以阻止他尖銳的咆哮聲,看來陰如說的怨魂就是他了!
「老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嗎?」
他忽然回頭,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直看得我冷汗淋漓,步步後退!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來這個村子?你想知道什麼?」他的臉色開始泛青,一步一步向我逼過來。
一直往後退,我的心開始砰砰狂跳。
怎麼辦?應該怎麼說才能使他不這麼生氣?
「老伯,我們只是路過這裡,我一個朋友失蹤了,所以尋找到這兒來,跟你們村子根本不相熟!」
我乾笑著掩飾內心的惶恐,完全忘了我是有法力的。
老頭的腳步停止了,目光從仇恨轉化為冷漠,偏臉看了看陸家的喪棚,一個旋身消失蹤影。
糟糕!
我急忙追過去,他不是要鬧事吧?
祭文已經念完,陸家所有親朋好友正陷入哭泣中,悲傷的氣氛瀰漫在陸家上空,我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怎麼也得尊重死者,不能做對她不敬的事!
可是……
正在猶豫不決時,喪棚裡的樂聲曳然而止,有人驚叫:「棺材裡面有聲音!」
呼啦啦站起一片人,個個驚慌失色,面面相覷。
我急忙奔過去,走到棺材跟前時,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逼得我直往後退。
好不容易站穩腳步,我剛想再往前探視時,陸家的人已經蜂湧圍向棺材,吵鬧著想要揭開棺蓋。
混亂中有人拉了我一把,回頭見是陰如,臉色卻鐵青。
隨著她擠出人群,她指著榕樹問我,「你剛才是不是見過他?」
「是!可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好像是他兒子殺死他之後將他的魂魄鎖在榕樹下,然後糾集村裡的人不要洩露此事,還給了他們錢,於是老頭子想要報復,取這些人的命!」我一邊組織語言,一邊將老伯說的話連貫起來,應該是這麼回事吧!
陰如沉吟不語,半晌才說,「今晚怕是要出大事,你去守著陸家的人,我去尋找線索!」
看著她匆匆離去,我急忙折回喪棚裡。
棺材蓋已經被挪開,陸老太太安詳的躺在棺材裡,並無任何異樣!
「誰剛才聽見聲音了?」陸福生不滿的喊。
「是我!」坐在旁邊唸經的道士慘白著一張臉站起來說,「我剛才明明聽見棺材裡有咚咚聲,像是誰在拍門。」
「不可能詐屍吧?」陸家的幾個女人嚇得瑟瑟發抖。
「怎麼可能?我媽不是走得挺好嗎?」陸福生剛想關上棺材蓋,裡面的人忽然坐了起來,直嚇得幾個抬棺材蓋的人撲通摔在地上,哭爹喊娘。
其餘的人均是亂成一團,有的往外跑,有的雙腿發軟,連動也不能動。
我悄悄走過去,打量著坐起來的陸老太太,她的眼睛並未睜開,只是半坐在棺材裡,嘴唇輕吐,「你們這幫混帳王八蛋,別以為請道士將我封在榕樹下我便不能把你們怎麼樣,我現在不但要你們的命,還要你們和我落得一樣的下場,哈哈……。」
是老頭子的聲音,八成就是那個怨魂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驚呆了,整個喪棚裡鴉雀無聲,安靜得令人窒息。
我想了想,用盡全力衝進張蘭花的身體裡!
拍了拍衣衫,我走到棺材前問,「你可是榕樹下的老爺子?敢問我婆婆跟你有何怨何仇?你為何要奪她的命?死後還讓她不得安生?」
陸老太一言不發,眼睛卻緩緩睜開了。
殺人的目光盯著我,彷彿想要看穿我的用意。
「你是誰?難道不怕鬼?」
我直視著她,壯足膽子問,「你是不是枉死後不能投胎,所以留戀村裡不肯離去?」
「哼!姓陸的都不是好東西,虧我們是多年的親朋,竟對我下如此殺手,這筆仇我無論如何都得報了!」
我聽他越說越激動,唯恐他會傷害其他人,連忙說,「其實我們都是晚輩,根本不知道你們老一輩的事情,您老還是別折磨我們了!」
他忽然騰空飛起,僵硬的雙臂衝我胸口撞來,直嚇得我呼吸急促,身子一仰倒在地上,卻總算躲過了他的襲擊。
落在地上後他再次想要躍起,圍觀者傳來嘶肝裂肺的尖叫聲,夾雜著逃竄的腳步聲,我眼前一花,陸老太長長的指甲便劃過我的耳垂,痛得我淚花翻湧。
感覺耳垂一熱,有什麼東西流下來,伸手一摸竟是殷紅的血漬!
「你太過份了!」氣急敗壞的我衝上去便喘了他一腳,可能力道過猛,直將陸老太的屍身踢出好遠,摔在地上飛起一片灰塵。
她眼裡閃過寒光,再次躍起向我撲來,神情像極了電影裡的殭屍。
我再也不敢跟她對戰,撒腿便跑。
身後涼風直吹,弄得全身涼嗖嗖的。
眼看已經穿過後山坡了,我大叫,「陰如,救命啊!」
「絲絲」聲響,皮鞭飛揚中,傳來老頭的呻吟聲,回頭一看,陰如站在我面前不遠處,手裡的皮鞭纏住了陸老太僵硬的腰板,她費力的想要掙扎,卻越掙越緊,於是痛得亂叫。
「怎麼辦?」我躲在她身後問。
「她戾氣很重,困了十五年的怨恨使他失去理智了,除非找到當事人,否則很難解開他的心結!」陰如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幸運星,嘴裡唸唸有詞後,揚手甩向陸老太。
幸運星正好砸在屍身的胸口位置,金光一閃,一股輕煙竄出陸老太的身體,直飄向天空,幸運星則落在地上。
「糟了,被他跑掉了,我低估了他的能力!」陰如皺眉將幸運星撿起來,手臂一揮陸老太的屍身便直板板的飛向棺材裡。
我怕待在張蘭花身體裡太久對她不好,一個提氣掠出來。
「小安,你上陸福生的身去,找到村裡的長輩叔伯們打聽這件事的內幕,我不想越鬧越大,受牽連的人越來越多!」陰如的表情很凝重,眉宇間泛著淡淡的愁緒。
我點點頭,直往棺材旁瑟縮成一團的陸福生走去。
忽然,村尾傳來淒厲的慘叫,劃破天宇,彷彿炸雷撕破耳膜。
我和陰如同時變色,發足狂奔向聲源處。
寂靜的夜幕下鋪著一堆枯黃的稻草,稻草中躺著個女人,衣衫整齊,髮絲披散,臉頰鼓脹,雙眼暴睜,鼻孔和耳朵裡均流出殷紅的鮮血,雙臂平舉,鮮紅的指甲油映襯著她白暫的手指,更加的奪目,更加的刺骨!
那張臉雖然變形,我卻依然認出她是陸老太最時髦的那個女兒!
於是胃裡開始翻江倒海,彷彿什麼東西想要破膛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