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路走了許久,感覺渾身無力後,我終於發出不滿的抗議,「能不能找個地方歇歇啊,我快累死了!」
陰如回頭瞟了我一眼,冷冷的說,「就你這資質還想除魔衛道?這點苦頭都不肯吃!」
「什麼啊!你別小看我!」挺了挺胸脯,我故作堅強的反駁她!
陰如冷哼,繼續前行,始終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抬頭看了看陰暗的天空,幸而沒有太陽,不然我哪能白天行走?做鬼真可悲!
也不知道翻了幾座山頭,探頭看見一個小村子後,我欣喜苦狂。
「我們去歇歇好不好?」我拉著陰如的胳膊哀求。
她的目光掠過整個村子,眼裡閃爍著一抹異樣的光澤。
重重地點頭,我們直往村東的房子奔去。
敲門半晌,終於有人探出頭來,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冷冷的打量陰如問,「你找誰?」
「大哥,我想在你這兒住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陰如充分發揮著嬌媚的聲音,令人不忍拒絕。
「行,就一晚吧?我得去跟我老婆商量一下!」門砰的關上,那男人進屋去了。
「你等會兒千萬找點蠟燭香火給我,我已經餓得沒力氣了!」我悄悄附在她耳邊說。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陰如翻了翻白眼。
我還沒得及頂嘴,門又開了,這回是個四十出頭的女人,眼角滿是魚尾紋,長髮用一塊手帕紮著,典型的村姑。
「住我家可以,一晚上收五十塊錢,行嗎?」女人的聲音尖銳的刺耳。
「行,大嫂放心,我不是壞人!」陰如媚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紅色人民幣遞給她。
女人見了錢便眉開眼笑,拉開門請她進屋不說,還吩咐男人倒茶待客。
我打量著黑漆漆的堂屋,凹凸不平的土地板,樑上掛滿了玉米棒子,整個屋裡瀰漫著乾草的腐爛味道,沖得讓人忍不住掩鼻。
穿過堂屋,我注意到左側房間裡圍滿了人,可女人瞄也不瞄一眼,逕直帶我們進了右側的房間。
「哪,你就住這兒吧,這間本來是我兒子的房間,他今天剛好走親戚去了。」
「行,敢問大嫂如何稱呼?」陰如順勢坐在床邊,鋪著厚厚床褥的木板床看起來很舒適。
「我男人叫陸福生,我叫張蘭花,你叫我花姐好了。」女人邊說邊往門外走,並順手帶上了門。
我趕緊坐下來,並甩了甩走得發酸的雙腿。
「小安,你去看看隔壁那屋出了什麼事?我不方便過去!」陰如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我剛想反對,她已經推了我一把,這一推便將我推出房外,我只好往左邊的房間走去。
狹窄的房間裡圍了一屋的人,靠牆的床上躺著個年過七旬的老婦人,雙頰削瘦得深陷進去,雙目緊閉,氣若游絲,看來是不行了。
「怎麼辦?送醫院去嗎?」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問。
旁邊一個肥胖的女人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一聽這話便又哭起來,嘴裡含糊不清的喊,「我可憐的媽呀,你怎麼就熬不過這一關哪!」
「哭什麼哭,煩死人了。」說話的是張蘭花,臉上擺著不耐煩。
「我看算了吧,醫生都說媽的五臟六腑全部受損,送到醫院也只是拖日子罷了!」是陸福生的聲音。
旁邊的人便又沉默下來,均是呆呆的看著床上的婦人。
老婦人的氣息越來越弱了,沒過幾分鐘便斷了氣,陸福生看了看牆上掛的鍾說,「現在是上午十點零七分!」
張蘭花則穿過人群,從旁邊的櫃子裡撈出一個瓦罐,用小勺舀了一勺白糖餵進老婦人尤未閉上的嘴裡,糖一入口嘴便閉上了。
眾人皆嚎啕大哭,直哭得我心煩意亂。
人生最可悲的莫過於生離死別,我雖與這家人並不認識,卻也有種兔死狐悲的淒哀。
回到房間裡,陰如問我,「他們家是不是死人了?」
我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躺在床上。
「哎,我們來得不是時候!」陰如的話裡似乎另有玄機,我已經不想再問她,估計她也不會告訴我。
索性閉上眼睛休息,一覺醒來竟是日落西山。
大約連日來發生的事情令我筋疲力盡,我竟整整睡了兩天兩夜。
坐起身子時沒看見陰如,反而房外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揉了揉猩松的雙眼,我信步走到堂屋,目光一落在那幅紅木棺材上,立即退了兩步,心裡砰砰直跳。
差點忘了這家人正在辦喪事,我是不是該避著點兒?
小心的繞過棺材,我躲過屋外圍著的村裡人,伸了伸四肢,活動活動筋骨。
天色轉瞬便暗了,我百無聊賴的四下打量,目光落在陸家身著白孝服的一群人上。
幾個女人正在小聲議論什麼,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我剛去媽的房間給她拿鞋子時,明明聽見了媽的鼾聲,嚇得我直往外跑!」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女人,穿著比較時髦,應該是老婦的女兒。
旁邊那個肥胖的女人連忙應聲,「媽的魂魄肯定未散,還在家裡停著呢。」
我的頭皮陣陣發麻,怎麼可能?人一死幽冥鬼使便會抓走魂魄,怎麼可能還留在家裡?
肩頭忽然被人用力一拍,我嚇得大叫。
「你幹嘛?」身後傳來陰如責怪的聲音。
回頭瞪了她一眼,我沒好氣地說,「人嚇人嚇死人,你能不能別這麼無聲無息?」
「你還算是人?」陰如輕笑。
「你又打擊我了!」不滿的推了她一把,我正了正神色說,「你聽見她們幾個說的話沒有?真有陰魂不散的事?」
陰如的目光掃過陸家的每個人後,低聲說,「有這種可能,有些魂魄執念太深,不肯離開陽間,那幽冥鬼使便會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所以疏忽了抓捕。最終他們會變成孤魂野鬼,無法墮入輪迴。」
「那豈不成了壞事!」
「沒辦法,人的思想不同,很難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
「那……,」我話還沒說完,她已拉著我往村後走去。
「去哪兒?」我不安的問。
「我剛看了看這個村子,發現有些不對勁!這裡似乎有些髒東西作亂,以至於這個村子裡的老人接二連三的去世!」
「不會吧?」我的汗毛倒豎起來,怎麼又讓我碰到這些東西!真是倒霉!
「小安,你應該學會適應這些事情,要知道你們顏家世代除妖降魔,不能到你頭上就繼承不下去了!」
我啞然,一說到這個我確實理虧得很!
「你看!」陰如指了指前面的一棵大榕樹說,「就是這棵樹,怨氣極深,想必作怪的人屍體就埋在樹下!」
心一沉,我連忙躲到她身後。
「你往哪兒躲?我還需要你幫忙呢!」
「我能幫什麼忙?」汗毛直豎,不會讓我去挖屍體吧?
陰如附在我耳邊,悄聲說,「今晚陸家老太太作夜,他一定會出現的,你裝作孤魂野鬼跟他套近乎,想辦法套出他的死因,只有這樣才能對症下藥,解開他的心結!」
「什麼?」我哭喪著臉哀求,「別讓我做這種事好嗎?我好害怕!」
「你是鬼有什麼可怕的?他又不能把你怎麼樣!」陰如賞給我一個白眼,扭頭就走,再也不搭理我了!
死盯著這棵榕樹,我憤憤的啐了一口痰,趕著陰如的腳步往回走。
「你幹嘛跟來?」陰如的臉色開始泛青,看起來真的不高興了。
我囁嚅著說,「現在還沒完全天黑,你是不是找點蠟燭讓我填飽肚子再干啊!」
她的眼神這才柔和了些,吩咐了一句「你在這兒等我!」便去了!
無奈的返回榕樹邊,我找了個大石頭坐下,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枯黃的樹枝,大腦裡彷彿成了一片真空。
視野漸漸泛青,眼前現出一片碧綠的草地,藍天白雲下兩個孩子正無憂無慮的蹦蹦跳跳,一邊摘花一邊唱歌,好不自在。
「童童、明剛,慢點,小心摔倒!」身後跟著個七十來歲的老人,一邊追一邊露出歡愉的笑臉。
「爺爺,你快點啊,這麼慢!」叫童童的小女孩回頭沖老人招手。
老爺爺喜不自禁的趕了兩步,忽然拌在一塊大石頭上,砰地摔在地上,呻吟不止。
「爺爺你怎麼了?爺爺……,」兩個孩子急得撲在老人身上哭喊,直聽得我淚花翻湧,心裡很不是滋味。
「小安,你怎麼啦?」
陰如的聲音一傳入我耳內,眼前的畫面瞬間消失,茫然抬頭,我問她,「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其他畫面?」
她搖搖頭,問我,「什麼畫面?」
「沒什麼。」無端覺得很鬱悶,心裡似乎萬分沉重,是不是那棵榕樹下的孤魂想要跟我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