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仙那孩子命苦啊,我們做鄰居那麼多年,你宋媽媽一直希望兒子將來出人頭地,為他們家露露臉,哪知道一次車禍要了智仙的命,聽說肇事者逃之矢矢,遍尋不著啊!」
看著天花板,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她跟宋媽媽是多年的好鄰居,好朋友,多少有點為宋家的悲劇感慨。
我翻了個身,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以阻止不斷尋隙而入的寒風,我們住的房間就在三姨婆的隔壁,是三姨婆的侄媳婦安排的,媽媽說她叫羅艾青,是我姨婆乾哥哥的兒媳婦,她丈夫很早就因癌症去世,三姨婆見她可憐便讓她住在自己家裡,關係親如母女。
其實也就是那個阻止我去棺材旁見三姨婆一面的女人。
從後山逃離回村後,她便安排我們住下,媽媽和我同住一房,深月似乎是和爸爸同房,我心裡總有些毛毛的,我知道是因為深月!
「媽媽,」我抱住她的腰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沒多久,大概就一個多月吧。」
我恍然,難怪他陰魂不散,執念使他不肯放棄追查兇手,所以魂魄游離人間,不肯墮入輪迴,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子穎,上次你三姨婆去你那兒住得還習慣吧?」媽媽問。
「還好吧,她走的時候很是捨不得我。」
「是啊,她每隔幾個月都會打電話來問你的情況,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間斷過。」
我的心一揪,隱隱作痛,「你們怎麼沒跟我提起?」
「我們就是想著你跟她走得不太近,也就沒怎麼提。」
我想起三姨婆跟陰如說的話:「我能守著她二十二年,未必不會一直守下去。」難道這些多年我能平安度過,全是靠她保佑?
門外傳來呼呼風聲,夾雜著一股奇怪的聲音,我心念一動,爬起來穿衣服,媽媽坐起身問,「怎麼了?」
「我去廁所。」瞞過媽媽後,我推開木門走出去,寒風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右側幾間房都亮著,我不知道深月住在哪間,可強烈的信念告訴我:一定要找到他!於是挨著門敲,一邊喊,「深月,你在不在?我有事找你。」
一直走到頭都沒有人應聲,背上涼氣直冒,我回頭看了看漆黑的山谷,心開始砰砰直跳。
我有預感,宋智仙沒有走,他正躲在哪個角落看著我們,伺機尋找能夠鬼上身的主兒,一定是!
為了不連累媽媽,我不得不出房間,她是無辜的啊!
寒風又吹,我哆嗦成一團,只好靠搓手取暖。
不遠處有人影走來,我睜大眼睛辯認出是村支書,聽說他姓章,我便客氣地喊,「章伯伯。」
「你是她們家的客吧?怎麼三更半夜還不睡呢?」他離我越來越近,抽著旱煙袋的身子微有些駝背,顯得佝僂不堪。
「我上廁所呢,這就回去。」從他旱煙桿裡飄出的青煙掠過我時,似乎就有一絲暖氣,我的緊張也減少很多。
在他的注視下,我快步走回房間,媽媽急忙摟住我,冰冷的身子片刻便溫暖了。
我們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些往事時,村裡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直聽得人毛骨悚然,撕肝裂肺。
一個翻身爬起來,我顧不得等媽媽便衝出房間,沖聲源處狂奔。
尖叫聲吸引了村子裡的人,腳步聲和著狗叫聲一齊衝我去的方向趕來,等我跑到村支書的房子外面時,已經圍了好幾個人。
撥開人群,我的瞳孔開始收縮,只見村支書四平八仰的躺在地上,雙眼暴睜,嘴角滲著血絲,脖子上有兩排明顯的洞,正往外冒著鮮血,胸脯上傷痕纍纍,血跡斑斑,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抓傷的,那印子像極了狐狸的爪子……
我急忙偏過臉去,不忍再看,腦子裡如一團亂麻。
為什麼剛才找他沒人答應,他是不是現了原形被人撞見,所以殺人滅口?村支書的表情明明就是受了巨大的驚嚇,而他身上的傷痕除了深月所為還能有誰?
我的心突突直跳,擠出人堆後一個人站在空地發呆。
「子穎,出了什麼事?」有人拍我的肩膀,爸爸的聲音傳入耳膜,我盯著他,緊張的問,「爸爸,我同學呢?他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
「他本來是跟我住一起,可他後來說睡不著出去走走,到現在都沒回來呢!」
他的話如一盆冷水淋在我身上,全身沒一絲熱氣,一想到我的猜測可能成真,頭皮便開始發麻。
「報警吧。」村民們議論紛紛。
我顫抖著走過去,掏出手機說,「讓我來。」
無數目光落在我身上,只能硬著頭皮撥了110,可我知道公安沒這麼快來,只有鎮上才有公安分局,等他們趕過來,恐怕天已經亮了。
爸爸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邊囑咐大家不要破壞現場,一邊和婦聯主任一起主持大局。
趁著大伙都在忙活的時候,我挨著三姨婆家的平房尋找深月,可是一無所獲。
靈堂前的蠟燭已經燃燒過半,我心亂如麻的沖三姨婆拜了三拜,希望她能保佑我找到深月啊,我不希望他真的是兇手。
「子穎……,」羅艾青的聲音傳來,我回頭看著她,發現她的臉色蒼白,樣子很不對勁。
「你怎麼了?」我挽住她的手臂問。
「我……我……。」
見她吞吞吐吐,我愈發覺得她肯定知道什麼,於是迫不及待的問,「你是不是一直守在靈堂這兒?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偷聽後才貼著我的耳根,戰戰兢兢的說,「我剛才去廁所,走到村支書的房子外面時,忽然看見……。」
她的眼睛瞪得滾圓,聲音也急促不安,「我看見一隻……一隻狐狸,它有九條尾巴,他正和村支書戰在一起,而一向瘦弱的村支書今晚也非常勇猛,彷彿學過功夫般將那隻狐狸逼得直往後退,後來……後來……。」
「後來怎麼了?」我焦急不已。
「後來狐狸好像受傷了,他的脖子有血直往外滴,他的白毛染成了血紅色,地上滿是他踩的血印子……。」
我的心絞成了一團,一陣陣的收縮,痛不自抑。
「等我驚慌失措想要逃走時,那隻狐狸忽然發狂似的撲在村支書身上,在他身上抓出很多血痕,然後他咬住了支書的脖子,一直咬到他不停的掙扎……掙扎到斷氣!」
「那那隻狐狸呢?」
「他一個閃身便不見了,我只看到白影晃過……!」
我鬆開她,頹然的倒在地上,果然應證了我的猜測,深月他真的是殺人兇手?可村支書不可能打傷他啊?難道是鬼上身?是宋智仙上了村支書的身?
又一聲驚叫拉回我的思緒,羅艾青和我對視一眼後,再次發足狂奔,而聲源處依然是村支書的房子!
人群不但沒散反而越聚越多,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擠進人堆,堂屋裡的村支書竟然站了起來,右手捂著脖子,止住了仍在外流的鮮血,嘴裡不停的喊,「快送我去醫院,快送我去醫院啊。」
我訝然的盯著他的臉,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疑點,可他的背卻很直,直得如一塊木板!
眼看大伙手忙腳亂的抬床板,找毛巾替他纏住脖子,阻止血往外冒,我的呼吸彷彿停止了。
床板抬到我身邊時,我看到臉色蒼白的村支書衝我露出詭異的笑容,而那笑容像極了宋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