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到了後半夜才朦朧睡去,項曉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習慣性地要找杜嘉文的身影,看到陌生的擺設,才啞然失笑。
到底已經是初冬,她打開一半的窗戶,就立刻感受到了凜然的寒意。從肌膚的表層,深深地吹到了她的心底深處。
腦袋卻陡然地清醒,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間,竟然是一個十分闊大的空間。和整個宅院的建築相協調,自己室內的擺設,也是古色古香的。
在寸土寸金的紐約,能夠擁有這樣一處寬闊的宅院,唐氏的家底,自然是足夠底氣的。
若有所思地撫著窗簾,心中驀然一動。這窗簾分明是新換的,映著大朵大朵織錦的鬱金香,隱隱的金線被陽光一照,像魚鱗一樣,泛著淺淺的光澤。
再仔細看陳設,無一不是精緻的古董或者仿古董。看來唐老大對自己還是相當在意,可是她仍然覺得有一絲的茫然,那個對她的到來,盡心作著安排,可是卻始終與自己客氣疏淡的唐老大,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嗎?
猶豫著拉開房門,卻忽然嚇了一跳。門口是杜嘉文和唐翔天兩尊門神,氣氛似乎並不友好。忍不住愣愣地問:「怎麼了?」
「在等你,沒想到你一點都不認床,睡得真好。」唐翔天燦爛地笑著,任誰看到他的笑容,都會錯誤地認為,他是個毫無心機的陽光男孩。
看到她有些怔忡,唐翔天乾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走吧,父親等著你一起吃早飯呢!」
項曉窗頓時面紅耳赤:「哎呀,我今天起晚了,你怎麼不叫我呢?」
「你要倒時差,起晚一點沒有關係。」唐翔天拉了她就往樓梯口走,項曉窗忍不住回頭,杜嘉文一臉苦笑地跟在她的身後。
「曉窗……」他低喊了一聲,項曉窗頓住了腳步。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只是說了這樣的一句客套話。自己也覺得生硬和敷衍,不好意思地又轉回了頭。
「我當然會送你,到哪裡,我都會送你的。」杜嘉文鎮靜地說著,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人人皆知的事,不理會唐翔天瞪過來的眼睛。
項曉窗愣了一愣,才繼續舉步。
唐老大仍然坐在主位,其餘三個人也不用他客氣,仍然按著昨天的老位子坐下。杜嘉文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瞟向項曉窗。
「曉窗,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就按照中式的風俗準備了一些清粥小菜。」
項曉窗有些受寵若驚,對於自己平白掉下的父親,還真有些不能夠適應。
「謝謝,已經豐盛了,其實我無所謂的,經常豆漿油條就解決了。」
「那怎麼行?難怪長得面黃肌瘦的。」唐老大不滿地說著,眼睛有意無意地掃過了杜嘉文,似乎項曉窗今天的瘦削,是他的過失似的。
然而,他又沒有明說,杜嘉文想要辯解,竟然也無從辯起,只能苦笑著低頭喝自己的粥。
項曉窗侷促地吃著早餐,明明大家都對她和顏悅色,可就是覺得手腳都沒有地方擺放。她懷念與杜嘉文在一起共進早餐的溫馨,忽然臉上微紅,彷彿自己想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幾乎把頭埋進了粥碗裡。
「不合胃口嗎?」唐老大關心地問,卻讓項曉窗幾乎被粥嗌住。
「沒有,很好的粥,只是覺得不太習慣……」項曉窗把一口熱粥嚥了下去,急急地回答。
「那就多吃一碗吧。」
項曉窗本來沒有什麼胃口,也因為這一句話,迫不得已地又添了一碗。杜嘉文卻似乎鬆了口氣,自己也添了一碗粥。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所以不要拘謹。」唐老大溫和地說,並沒有上演父女相見的感人場面,似乎項曉窗只是遠去求學,離開了一個學期而已。
儘管知道唐老大在場面上是個人物,可是項曉窗還是覺得怪怪的。那種面對著母親的照片,一下子就生出血脈相系的溫馨,在面對著唐老大的時候,並沒有出現。
而杜嘉文,則是另一番滋味。送項曉窗認親的患得患失,被唐老大的這句話證實了十足。他——分明就是不準備再放項曉窗回去,要把她留在紐約……
可是他和她的咫尺天涯,難道他就能夠認命嗎?杜嘉文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認命」這兩個字。抿著唇,用餐巾拭了拭嘴角,杜嘉文仍然容色平靜。
「杜先生還有公事,我就不強留了。翔天,帶著曉窗出去轉轉吧,要添些什麼,就由你全權負責了。」唐老大笑得很溫和,卻明顯地把杜嘉文和項曉窗不露聲色地分了開來。
杜嘉文當然不甘心於這樣的局面,可是唐老大發了話,他似乎又沒有賴著不走的理由。只能把臉轉向項曉窗:「曉窗,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公司?也很久沒有見到天偉了!」
項曉窗神色微動,唐翔天卻已經接過了話頭:「今天我帶曉窗去添置一些東西,那個房間雖然佈置起來了,但還缺少一些小女孩的玩意兒,總是要主人自己去看中了才行。我一個大男人,可不知道曉窗的品味。」
杜嘉文深皺雙眉,這時候他才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夢想都有實現的機會,也不是所有的話都可以留著慢慢說的。在項曉窗猛然間蹦出來的家人面前,他已經沒有了立場。然而,在放棄與妥協之間,他永遠只會選擇堅持。
項曉窗,他不會輕易地放手。
唐老大銳利的目光掃視過來,杜嘉文的執著,明明白白地寫在他的臉上。雖然不願意項曉窗和這個花花公子有什麼牽扯,但項曉窗不願意拿掉的那個孩子,畢竟也是他的兒子。
他在心裡很快地作了一個計較,如果他沒有毀了婚約,他不會允許項曉窗再這樣身份不明地跟在他的身後。
與唐翔天完全融入紐約不同,唐老大骨子裡還是一個老式的中國男人。如今在深宅大院裡,他還是習慣於穿著中式的褂子,而不是西裝。所以,他當然不願意讓還沒有出世的外孫,成為私生子。但是,他更不願意項曉窗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