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曉窗已經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杜嘉文的身上,無悲無喜似的。
「粥已經涼得差不多了,我餵你吧。」他扶著項曉窗坐了起來,在她的腰後塞了一個大枕頭。
對於這樣的體貼細緻,項曉窗顯然有些意外。她伸出手來,想要接過碗,杜嘉文卻把手往後縮了回去。
「我來餵你。」
項曉窗瞪圓了眼睛,又迅速地垂下眼眸,又咳了一聲,才說:「不用,我自己能吃的。我的手又沒有斷,哪用得著總裁大人您親自服侍?」
這話,便有些負氣了。杜嘉文看著她,露出了懊惱的神色。手尷尬地半收著,看著她臉上出現的青白,歎了口氣:「我餵你吧,你長了一些力氣,再自己吃好不好?」
項曉窗黯然不語,杜嘉文把碗湊到了她的唇邊,一勺又一勺地餵了下去。因為姿勢有些不對,粥液總是沁到唇角,他手忙腳地拿餐巾紙。
項曉窗伸手抽了一張,輕輕地拭去。
時光彷彿凝滯般,沉默的兩個人,沉默著重複的動作。一個喂,一個吃,項曉窗一直垂著眸,兩個人的視線始終不曾交匯。
「還要嗎?我讓天偉再去買一碗。」杜嘉文看著碗漸漸空了,柔聲地問了一句。
「不,已經飽了,謝謝你。」項曉窗悵然地開了口。
杜嘉文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們之間明明親暱得勝過世界任何一對,可是這時候卻又生疏得像是偶爾相逢的陌生人。
「曉窗,你還覺得累嗎?再睡一覺吧,我今天不去公司,就在房間裡看文件。」杜嘉文用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歉意,項曉窗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
「已經睡了很久了,不累。我……沒事吧?」終於還是要問一句,他和艾文在診所時候的表情,似乎另有內情,「我……胃病不是變成了胃癌吧?」
杜嘉文吃了一驚:「怎麼可能?你胡思亂想什麼!」
「你告訴我實話,我受得了的。」項曉窗固執地對上了他的眼睛,「你和那個醫生的眼神,分明是說我已經病入膏肓了嘛!我不用你憐憫,真的,即使是真相……我也不會對著你號淘大哭的。」
他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就算有過肌膚相親,在法律上他們仍然沒有任何關係。
杜嘉文看著她倔強的唇線,哭笑不得:「你想到哪裡去了?沒有的事,還是胃潰瘍,只要好好調養,三個月到半年,你的胃就和我的一樣強健。」
項曉窗懷疑地掃了他一眼:「我好像聽到你們說……你們說還要去專科醫院檢查一樣的……」
「艾文雖然內外科兼修,畢竟不是胃病的專家,所以建議你去複查一下比較好。別胡思亂想,怎麼可能……想到那兒去啊!」
心裡隱隱滑過不安,項曉窗幾乎能夠斷定,他一定是瞞著自己什麼。但是他既然不肯說,她也就聽之任之。即使得了絕症,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遺書要寫。
「那個唐翔天……他有什麼好!」杜嘉文看她不再追究,心裡鬆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出了酸味,臉上的紅色一閃而逝。
項曉窗聽得清晰,瞪住了他不說話。氣氛陡然尷尬了起來,杜嘉文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除了比我年輕,我不覺得有我好!」杜嘉文深吸了口氣,忽然對上了她的眼睛,很認真地說。
項曉窗垂下了眸,避看了他的注視,唇角微微上勾,笑紋越來越深。
「是啊,他比你年輕多了。」項曉窗低頭隱下了笑意。
「你……嫌棄我老了麼?」杜嘉文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及至看到她盈盈的淺笑,才會意過來,訕訕地偏過了頭,卻又追問了一句,「我是不是老了?」
「是啊,比他老好多呢!」項曉窗的聲音裡也帶上了笑意,在杜嘉文瞪向她的時候,又接了一句,「可是,我也比他老好多啊!」
杜嘉文那把來不及燒起來的怒火,就這樣被扼熄在了搖籃裡。他怔怔地看向她,浮起了笑意:「好呀,你故意捉弄我!」
項曉窗失笑:「是你自己自怨自艾,還風華正茂的時候,竟然學著女人一樣,歎息年華的早逝,好不好笑呢?」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唐翔天跑?」杜嘉文看著她的臉色回了過來,不再是那樣清淡冷冽,心裡鬆了口氣。
項曉窗翻了一個白眼:「我都已經說過了,我沒有跟著他跑,完全是撞上的!他,我還沒認識多久呢,要跑也不會跟他!」
「要跟申思田……」杜嘉文似乎決定了要把醋一次喝個夠,又提及了另一個名字。
項曉窗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拜託,他已經和陳茉……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我怎麼可能還去跟他有什麼……」
「你是好馬麼?千里馬?那我就是伯樂了?」杜嘉文聽到她把自己和那兩個該死的男人撇清,心情立刻好了起來。
項曉窗立刻忍笑:「你還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那當然!」杜嘉文自命不凡地笑了一下,「那麼,你為什麼要離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項曉窗立刻偏轉了頭,聲音裡有著壓抑的委屈:「我只是覺得我的存在,也許讓你為難。你和陳小姐看起來那麼般配,反正我遲早也是要走的……」
杜嘉文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胡說什麼!什麼叫你遲早要走的?你一直都在打離開我的主意,是嗎?」
「這是事實啊……差別只不過在於我主動離開,還是你把我趕走。」項曉窗的聲音艱澀了起來。
「沒有我的同意,我不許你走!而且,你不管小玲了嗎?她的手術還要等我們回美國以後安排呢!」
項曉窗失神地看著被微風曳動的窗紗:「她答應過我的,會對小玲的手術負責到底……」
杜嘉文把她的手腕一拉,項曉窗就順勢地到了他的懷裡。
「為什麼不告訴我,陳思嘉來找過你呢?如果我當時沒有能夠追上你,我對你的恨,會綿延一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