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曉樂當然聽出了肖諾的畫外音,尷尬一笑。她心裡很清楚,和肖諾鬥嘴,諒她的口才再修練幾年都不夠格。她適時轉移了話題,當然也想從肖諾那裡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對了,你見過蘇倫的新女朋友麼?」
「喲,剛回國就打聽到了不少消息嘛。怎麼?想吃回頭草?」
「我跟你說正事呢。」
「那我也跟你說個正事,蘇倫現在很好,他女朋友也很好,他們兩個交往就更好,所以你別去招惹他們。」
肖諾出乎意料的和小毛同一個口徑。這兩個曾經的好友都一致站在另一個女人那邊,心裡的委屈瀰漫開來,也對那個叫「麥歌」的女人充滿了好奇。
「你怎麼知道蘇倫就很好呢?沒準是女的倒追呢?」
「絕對是蘇倫追的,千辛萬苦得到的。你不要再利用人類記憶心理學去鑽空子,沒準吃虧的是自己。」肖諾走下台階和韓曉樂對視,「小樂,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走回頭路的,傷害過一次就夠了,不要第二次。人的心靈很脆弱。我可不想到時候你們兩個同時光臨這裡。」
肖諾淡淡掃了她一眼,不再作聲,緩緩地從她身邊走過。
他來這個心理診所只不過是向朋友徵詢麥歌的情況,是否還有恢復記憶的可能,其實他更擔心麥歌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該如何去承受。
這段時間清閒下來,也終於讓肖諾有機會查清楚關於麥歌的驚天秘密,而這個秘密當中竟然還和他扯上了關係。他不知道要是自己的母親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是怎樣的反應,但從現在情況來看,這件事情即使他不去查不去解決,必然也會讓更多的人知道,那麼麥歌的傷害就會更大。問題是,麥琪本人是否知道了真相?如果知道了為何沒有行動?若不知道為何對待姐姐就像是仇人?
總有一天麥歌會知道真相吧,需要面對更多的事情,原本小時候無心的過錯,卻由於長輩錯誤的決定,就這麼讓積怨越來越深,甚至讓兩個孩子去承擔一切,去償還,何苦呢?
肖諾比夜更黑的墨色眼神裡融入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肖諾的話並沒有給韓曉樂帶去任何的衝擊,在回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當年不辭而別,料想誰都會憎恨他,更何況是蘇倫的兄弟。她必須馬上見到蘇倫!
蘇倫送完麥歌又返回電視台,一個紅色的人影突然出現站在他的車前,蘇倫一個緊急剎車,慶幸車速不快。紅色的人影片刻停頓以後竟然打開車門走了進來,帶著滿眼憂傷直直地看著他。
蘇倫終於看清了這張臉,厚厚的粉都遮蓋不了這張曾經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在這一刻,他竟是有些憤怒,那個人果然就是她,自己找了那麼多天都不見蹤影,而她卻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之前尋找的焦灼和矛盾一下子被噴薄而出的憤怒淹沒了,對於這樣絕情的女人,他還要報多大的希望?
「下車!馬上!」
「倫。」韓曉樂喏喏喏喏地喊出了一個字,便聲淚俱下。
就這樣一個字就這樣呢喃著,充滿了柔情,讓蘇倫的心再次翻騰起來,那些淚也慢慢熄滅了他心中的怒火,終於沉默地靠著椅背,仰望著。他承認,現在滿腦子都是他們曾經在一起已經支離破碎的片段,當然還有消失後自我折磨的那段日子相互交錯著,那段噩夢一樣的日子,他應該恨眼前這個女人的。
「倫,原諒我,我是有苦衷的,我知道你恨我,但至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韓曉樂近乎哀求。
「無論是什麼原因,不辭而別足以讓你我當時的感情都一筆勾銷。」
「倫,我們交往了那麼久,你從來都沒有帶我去你家,從來沒有告訴我你的家庭。你擁有的一切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所以我想要做到最好,想要配的上你,配的上你那個家庭……」
韓曉樂想去抓住蘇倫的手,卻被他甩開了,她尷尬地懸著,旋而抹了抹滿面的淚水。
「你就是因為這個愚蠢的原因離開了?還是一聲不吭?」他覺得好可笑,這麼多年的感情竟是這麼不堪一擊,什麼條件,什麼配不上,都是她自以為是,終究她還是最在乎自己的感受。
「我當時害怕……」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為什麼不相信我?」蘇倫側臉質問著她,「樂樂,我看錯你了,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然會把自己的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在真正見到韓曉樂的這一刻,所有的想念怨恨與矛盾反而讓心平靜了不少。只是她落淚,他還是會心疼。現在的他滿腦子還是雜誌上她和老外親暱的動作,還有上次她與其他男人交握的手,她身邊到底有過多少男人?他這是在嫉妒嗎?
「倫,能再給我個機會嗎?讓我好好補償你。」
蘇倫的笑容有些蒼涼,他不自覺抬手,手指從她泛紅的臉頰輕劃過,在唇邊停頓了一下。
「樂樂,你離開的時候有這麼想嗎?愛情不是隨著你的意志安排的。更不是隨叫隨到。」
韓曉樂突然湊身上去,在蘇倫的唇上蜻蜓點水般留下了一吻,然後扔下一句。
「蘇倫,你一定會再愛上我的。」
還沒等蘇倫反應過來,韓曉樂已經打開車門,下車,又砰地關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而蘇倫只有傻傻坐在車內,唇上還留著一絲冰冷與鹹澀。他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
藉著燈光,韓曉樂回頭看了眼還處於恍惚中的蘇倫,卻是穩操勝券地露出一抹微笑。
「蘇倫,你會是我的。」
慈善晚會進入了集中綵排階段,麥歌和老秦都收到了通知。雖然在鄉下的學校裡練習了幾次,不過還是緊張,麥歌好幾次都想退縮。
電視台最大的演播大廳內聚集各路人馬,都是身懷絕技,誰都不願意有了這張門票後又被篩了出去,個個卯著勁上。相比較自己而言,是否太不用心了些。麥歌輕輕歎了聲氣。
「麥歌姐,你準備的怎麼樣了?」老秦背著吉他靜悄悄地站在她的身邊。
麥歌有些心虛的一笑。「就熟練了一下指法,連曲目都沒有定下來。」
顯然,老秦和樂隊都很重視這次演出,每個人都經過了一番整飾,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舞檯燈光打起,就像華麗的開場演出,評委陸續進來,一致嚴肅的表情,觀眾席上基本坐的都是等待演出的選手,鬧哄哄一片。
在執行導演的一聲命令下,台下安靜了下來,所有視線都齊刷刷地看向舞台第一組表演者。
最先選拔的是樂隊和組合,老秦和樂隊跟她打了聲招呼就跑到後台做準備,麥歌拽著鋼琴曲譜緊張地混跡在觀眾席裡。
直到熟悉的演奏響起,她才抬起頭來。老秦和他的樂隊站在舞台中央,自信讓夢想更閃亮。他們屬於這裡,他說的沒錯,他的堅持也沒有白費。當鮮花和掌聲回報他們的時候,所有的痛苦和曾經的失去都已經是微不足道了吧。
她四下裡還在尋找蘇倫的身影,昨晚說好會過來看看,可過去了整整1個小時還是未見他的身影,麥歌有些失望地轉回頭,閃爍的燈光下對著琴譜發呆,時不時向舞台望去。
剛收回的視線還是定格在舞台轉角處那抹熟悉的身影上,他正靠著牆靜靜地看著老秦的演奏,只能從忽明忽暗的燈光下看到一張側臉,憑添了幾分嚴肅和莊重,似是孤獨,似是拒絕外界的打擾。
《諾言時間》被停後,幾乎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而他似乎也在刻意迴避。當她急急趕回來見他卻也是冷冷的態度,這根本不像是諾言的風格。會過去的吧,這些八卦的消息應該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吧。
「麥歌,麥歌……麥歌在嗎?」
台上叫了好多聲,麥歌才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抓緊了琴譜匆匆跑了上去,在轉角處與肖諾對視了幾秒鐘後走上舞台。她深深憋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十指輕輕地放在黑白琴鍵上,閉上眼,十指流轉,《夢中的婚禮》清新舒緩的音樂從指尖流瀉而出,在大廳裡迴盪。一切看似順利的進行著,肖諾和老秦並排站在一起時不時交頭接耳,微笑著。
而麥歌的腦中卻猛然閃現出第一次去學鋼琴的情景。所有的孩子都如童話中那樣的公主裙,在父母的陪同下,款款地坐在鋼琴前,僅僅是沉默也會讓人覺得驚艷。而她,從來沒有人去關心她所謂的天賦、理想、愛好,只有外婆用自己的錢偷偷給她報了名,她才有機會和其他小朋友那樣站在那個教室裡。但即使站在那裡,她也是一隻不起眼的醜小鴨,所有人都在周圍指指點點,投來鄙夷的目光。她穿著中性的校服,膽怯地躲在外婆的後面,像被神遺棄的孩子,與高雅打死都扯不上邊。然後,然後呢,然後……胖胖的小手放在琴鍵上,腦中一片空白,傳出凌亂的琴聲,還有凌亂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