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諾坐在沙發的一角，手隨意搭著沙發沿，斷斷續續地說起自己的故事，淡淡的，沉沉的。
「從15歲開始，我眼中的生活就是黑暗，有家不願回，有書不愛讀，總之什麼都不想幹，只想發洩，墮落，什麼最叛逆就去幹什麼，往死裡折磨自己……睡在橋下的那些日子，一無所有，突然某一天，聽到總監的聲音，就這麼醒了……很奇怪的感覺，原以為自己一直會那樣下去，直到老死，不，是被人打死……」肖諾的嘴角扯出一絲淒涼的笑意。
麥歌也不自覺地坐回了沙發，盡量靠近他的身邊，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麼孤獨。之前接觸中斷續的解釋，加之現在這些回憶，看似肖諾的過去在她面前逐漸清晰起來，而事實上他的過去每一次都只是他權威她的噱頭，這次也不例外。
「上次我們聊音樂的時候說過救贖吧，你問我人是否可以被救贖，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可以。」
肖諾側過頭，麥歌淚光盈盈，認真地對他點了點頭。他抓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抽出來，不知道此時是誰可以溫暖誰。
「我自己就是被救贖的，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節目，記得總監那時候的聲音。那時候我發誓要通過轉移寄托的方式去拯救別人，儘管很年輕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做，甚至看不到前方，但至少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可以用生命去寄托的事情。所以我回到了正常的軌道，結束了叛逆的時代……」
麥歌感覺到他的手依舊冰冷，漫長的涼意也滲透到她的血液裡。人應該會有多少勇氣才會下定決心把自己的傷口活生生的撕裂開來，然後坦然地展現在別人的面前。
「麥歌，人是可以被救贖的。」
「你是想救贖我嗎？你也說過，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你自己。是同樣的悲涼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到有股絕望般的氣息在全身滲透開來，讓她難受得喘不上氣來。手還是照樣緊緊地被抓著，但好像已經失去了應該有的力量。這樣的巧合竟然驚人的相似，她也是在被肖諾的聲音救贖著，慢慢地化解著心中的痛，可是她該怎麼對他說？如果告訴他真相，是不是會讓他更有種滿足感，會不會繼續放任這種以救贖的心情去和她成為朋友。
「但是當我走上那個崗位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是耶穌上帝，不是菩薩救世主，我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去讓人轉變自己的思想，讓自己救贖自己。」
肖諾感覺到自己手中的那隻手已經開始有些遲疑地想要抽出來，他索性把她的手插進自己的指間，十指不約而同地緊了緊。
兩個人無聲無息地靠在一起，聽著柴火辟里啪啦的聲音，還有越來越淡的火光照亮著他們的臉，慢慢收斂著情緒。
而窗外細碎的飄雪，還有興奮的歡呼聲傳了進來，把兩個人的思緒都從過去抽離了出來。
「下雪了耶，肖諾下雪了耶。」麥歌激動地跑向窗邊，看著細細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洋洋灑灑地飄了下來，緩緩地，輕輕地。
肖諾輕輕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後，幫她打開了窗，有幾片雪花頑皮地吹了進來。她明顯打了寒顫，但還是興奮地用雙手去接，雪花落在溫暖的掌心裡，還未開清就融化開來。
「很喜歡雪麼？」
「這裡很少下雪的。」聲音裡也夾帶著快樂的語氣。
「我住在日本的時候經常能在冬天看到雪，很大很大。」
「要是下上一夜，明天就可以堆雪人了。」麥歌說的時候連眼睛都在發亮，好像真的已經累積了厚厚的雪。
雪紛紛揚揚接連下了幾個小時，天色暗了下來，路燈漸次打開，燈光下雪花降落的頻率明顯快了起來。燒烤爐也已經燃盡，屋內又冷了起來。
「麥歌，我們出去玩吧。」
「去哪？」
還沒等麥歌反應過來，就被肖諾拽了出去，帶上了他們的全副武裝。
夜幕降臨，大街上氣溫很低，卻很熱鬧，幾乎都是情侶和孩子，吵吵鬧鬧。汽車尾燈映照出了雪的形狀，而路邊停著的都已經覆上了薄薄一層雪白，別有一番風味。
走出去才會發現，在雪的映襯下其實夜並不是很深。
兩個人不知不覺徜徉到公園，肖諾撣落了石板凳上的積雪坐了下來，麥歌也坐在他旁邊。
一眼望去，便看到了小鎮上唯一的一條江，燈光下，江水一閃一閃的亮點映入眼簾。麥歌皺了皺眉，好像整個人都被心事給填滿了繃緊了，一切華麗都變得悲愴起來。
「你說我們兩個人在這裡坐上一夜會不會直接就成了雪人？」
「嗯。這樣可以每天都看著那麼美的景色。」可是為何這個地方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你在這裡等我下，別走哦。」肖諾摘下自己的圍巾蓋在她的頭上，又跑開了去。
麥歌繼續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燈火輝煌，感受著樹枝丫的白色蒼茫，雪花親吻著皮膚，濕濕的，涼涼的，記憶裡在這個小鎮幾乎沒有下過那麼大的雪。
心裡某種異樣的感覺在消退著，夢中的幻覺也不再特別的明顯，就像甦醒了的惡魔又偷偷沉睡了過去。
江邊突然有煙花燃起，團團彩雲般在夜空炸響，和紛飛的雪花相映成趣。麥歌站了起來，看著絢爛的天幕，突然莫名的感動。一切都在猝不及防的一瞬間出現，她被震撼得熱淚盈眶。
「麥歌，快下來……」
她終於聽到了是肖諾的聲音，她沿著石階小跑了過去，捂著耳朵走到他的身邊。細密的一層雪花上綻放出絢麗，別有滋味。
從肖諾手中接過了煙花打鬧起來，小時候玩過煙花，但在雪地裡這麼盡情的玩還是第一次。想著和外婆一起過年，也會買一些這樣的煙花，雖然年復一年都是兩個人，但卻是她唯一的幸福記憶，久違的幸福感瞬間溢滿心頭。
麥歌抬頭動情地看著煙花和雪花在空中舞動，肖諾卻難掩笑意，專注地看著她，五彩的光映在她的臉上，讓鮮有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更加燦爛，讓人感覺到單純和幸福。
「麥歌，喜歡麼？」
「嗯。很美，很喜歡，從來沒有在下雪天放過煙花。」麥歌的視線還是停留在夜空，「謝謝你，肖諾。」
「那時不是應該用實際行動表示下？」
肖諾惡作劇般的把臉湊近了她，麥歌正好轉過頭去，不小心兩個人冰涼的唇正好貼在一起，同時睜大了眼，四目相對。麥歌慌亂地往後退去，肖諾也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眉梢間還留著濃濃的笑意。
「那個……」「那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麥歌雙手不自然地捂著臉。
「送你份新年禮物。」肖諾打破了尷尬的局面，變魔術似的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黑色的精緻首飾盒。
麥歌遲疑了片刻才接過去，戰戰兢兢地打了開來，閃亮的紅色玫瑰花吊墜映入眼簾，麥歌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不是古街上看到的那個嗎？不對，這個設計更為獨特，把每一片花瓣都精緻地雕刻了出來，而且工藝更為純淨，似乎不是琉璃，而是更為貴重的東西。
「肖諾，這個我不能收。」
「為什麼？不是喜歡嗎？」
「太貴重了。」
「是很貴重，我花了好幾個晚上設計的，還被那個糯米團說我不專業……」火光下還是能看清肖諾委屈的臉，像個小怨婦讓人忍不住想笑。
「肖諾，你知道我說的是啥。」明明就是製作的材質很貴重。
「最貴重的是心意。以前所有的禮物雖然都與我有關，但都不是我親手送的，這一次，這一個，是肖諾親自送給你的，記住了哦，這個是肖諾的，必須接受。」
肖諾取出鏈子，撥開她頸間的髮絲，緩緩地為她戴上，肖諾的臉幾乎和她緊貼在一起，溫潤的氣息拂在臉上，紅暈飄然而至。
玫瑰花悄悄墜落在圍巾上，很沉重。
這一刻就像是絢爛的煙花那樣迷人，待一切都像迷霧般散去，是否更殘酷的現實會繼續浮現？
肖諾溫暖的笑意掛在臉上，麥歌含淚把玫瑰花墜緊緊攥在手中，兩個人凝視著彼此，任雪越下越大，幸福和悲傷繁複地交錯著。
只這一刻幸福，就好。
雙手交握，閉眼許願。
「肖諾，天使會聽到我的願望吧。」
「要是天使不懂人話怎麼辦？」
肖諾大笑，回頭迎上無辜的表情。
煙花燃盡，夜已深。麥歌小心翼翼地踩著薄薄的積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但清晰的腳印，回過頭，肖諾正小心地跟在身後，搞笑的姿勢踩著她的每一個腳印。肖諾也看到了她，笑著抬眸。
「你的每一步我都幫你踩過了，從明天開始你的路不會難走了，有我一起幫你擔著。」
「你就是這麼花言巧語騙女孩子的吧。」
「我不動口就有女孩子親自送上門。」肖諾晶亮的眼裡流露出滿滿的自信。這才是肖諾啊，麥歌在心裡歎著。
肖諾疾步趕超過她，摘下手套，又轉過身對她伸出了手，麥歌遲疑了片刻，就輕笑著把玩雪後冰涼的手放進了他熱熱的掌心，包裹在他的手中。肖諾把兩隻手套都放進麥歌的帽子中，幫她搓著手，又看到了那幾個舊傷疤，緊了緊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