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第九交響曲……」
肖諾一時沒反應過來，翻看著CD，確定是剛從裡面拿出來的，不是偷看的結果。「你聽過？」
麥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她沒有說自己曾經學過鋼琴，而是反問道：「你看過《發條橙》嗎？」
「當然，你也看庫布裡克的暴力電影？我還記得一句很經典的話：『笨蛋才會思考，聰明人是靈感和上帝的旨意』。」
對於麥歌的問題，他實在有些驚訝，甚至超過了他的預期。
「《發條橙》裡有這個曲子，印象特別深，ALEX說，一聽到音樂，他就有施加暴力的衝動。而最後又是這個音樂讓他選擇自殺……總感覺在聽這個音樂的時候好像某種邪惡感正在上升……」
麥歌彷彿再次沉浸在電影中，緩緩地講述著，臉上安詳而平靜，不忍被打斷。這種情緒影響著肖諾。他側過臉，靜靜地看著她長長的眼睫毛撲閃著，這是個一眼就會忘的女孩子，絕對算不上漂亮，但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某種氣質，給人一種神秘感，能吸引人卻又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漂亮可以粉飾，但氣質是從小環境與教育所逐漸形成的，騙不了人。尤其是在《緣分的天空》唱那首歌時的動情與投入，他不再執拗於自己到底曾在哪裡見過她，而是從她的眼裡那份執著中在默默地讀著曾經的自己。
「上了發條的生活，失去了選擇，痛苦的快樂的，都被人操控著。」肖諾調低了音樂的音量，恢復了播音的語速，投入地闡發著他的觀點，就好像在做一期節目，「我看過原著小說，與影片的結局有很大的差異，我很贊成安東尼。伯吉斯的一句話：『徹底的善與徹底的惡一樣沒有人性，重要的是道德選擇權。』ALEX在改變前後只不過分別走了極端的路而已，他一樣沒有自我，被身邊的一切甚至是社會拋棄著，無所謂好壞……」
她轉過頭，近距離地看著他，溫柔中帶著是不造作的陽光氣息，那張彷彿是在漫畫大師手下一筆筆用心描摹出來精緻的臉，乾淨的連毛孔都在呼吸。一雙略顯疲倦的眼睛還是掩飾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光輝。這一次的傾聽，沒有任何東西的阻隔，就在她的面前，觸手可及，那樣真切。麥歌從自己座位的角度深深地盯著他的側臉，線條柔和，泛著神采，看著他慢慢投入而流露出來的興奮表情，卻彷彿又是無法觸及的一種遙遠的幸福感。
「《鬼子來了》不是有日本軍歌的啟發嗎？看著日本人屠殺，那樣的音樂就是邪惡，或許更是殘忍……明明是能聽到只是音樂而已，卻偏偏喚起了人的罪惡……在戰爭裡或許不是簡單的好人與壞人，而是整個民族的覺醒……」
麥歌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的話茬，而腦中卻莫名閃現過楊蕾的曼妙身影，一顰一笑流露的高傲自信，沒有幾個女人可以企及，還有與肖諾在一起時的那份理所當然。在這樣的話題裡本不該有這樣的思想開小差的時刻。
肖諾也在怔怔地看著她，就像是突然用放大鏡照大好幾倍，竟然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當然，也在一瞬間細心地注意到她的眼神，被觸及到心事似的忽然黯淡下去。
「麥歌同學啊，相見恨晚吶。你對電影和音樂都有研究吧？這是剛從唱片公司拿過來的CD，想試試效果。」
「你說用最純潔的音樂去開啟人類的罪惡，是不是很殘忍？」麥歌沒有直面回答肖諾的話，僅是淡淡地笑著，在他的潛移默化的改變中，自己也略有些吃驚，何時自己變得那樣健談了。她突然很想聽一聽傳說中能讓人死亡的「三大禁曲」，那會是種什麼力量。
「嗯。」肖諾的嘴角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罪惡的人到底是不是會被寬恕？」
「人性本善。只要得到救贖。」他不也是被拯救，被救贖的嗎？
「你相信嗎？我一直感覺音樂也在治癒我心底的邪惡。」
她又一次沉浸在自己那場經常夢到的虛幻中，到底是真是假？她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看了看肖諾，還沒等他回答，突然又主動從原先的思緒中走了出來。
「啊，好像說太多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肖諾正準備發動車，麥歌已經打開了車門，還不忘收拾早餐的袋子一起帶走。
「不用不用，才5分鐘的路而已。」
「你相信嗎？我一直感覺音樂在治癒我心底的邪惡。」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遠去的背影在人群中化成一個點，肖諾才慢慢地發動了車。
車內的音樂已經進行到第五交響曲《命運》。他拿起麥歌落在儀表台上的手機，回撥著自己的電話，然後保存上號碼。再看著後座還未送出去的禮物，他的嘴角緩緩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