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范如坤幾乎沮喪到了極點。聽罷探馬報告,又折損了三百余人,一腔怒火不知向何處發洩。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茫然地看著棚頂的蜘蛛網,心神好似已被網住,在巨網中無奈地掙扎。
面上灰蒙蒙的,如同罩上一層霧氣,灰敗無光。體內好似有股噬人骨髓的毒蛇,愈來愈感到酸軟無力,氣脈短促,精血不足。
而在此時,離范如坤隔了一跨院的房中,范如花正忐忑不安地看著躺在床榻上的“黃山童叟”顏真。目中隱含些許狡黠狠戾,又滿是惶恐之色。神色不定地問道:“顏前輩,不知兄長情形如何,藥力是否見效?如讓爹爹知曉,我如何能活!”
“黃山童叟”顏真陰險地笑笑,慢悠悠道:“常言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依你武功及心計如不采取非常手段,據我估計,恐怕一生都要生存在你兄長的陰影裡。”
范如花不安道:“爹爹能否猜出是我所為呢?”
顏真目露狡黠,一閃而逝,詭秘道:“賢侄心中怎地這般無數,給少莊主喝下的美酒中,那仙藥乃是老夫自‘五毒神君’老毒物那順手牽來的。如你兄長有何意外,一旦老莊主知曉,你盡可推托。即使請人查驗,也決不會怪罪到賢侄身上,如此說來,又有何懼?”
聽罷顏真之語,范如花頓時一喜。道:“顏前輩果然是足智多謀,待事成之後,小侄定會遵守諾言,重金答謝前輩!”
“黃山童叟”顏真神色一變,神秘道:“賢侄便僅僅滿足於此嗎?假如事成,老莊主便一定會將偌大范家莊交於賢侄來打理嗎?”
范如花聽罷,心神巨震,惶恐地看著顏真,神情甚是驚慌。見顏真微笑不語,便愈加感到險惡,好久才期期艾艾地道:“前輩的意思是......”
顏真心中暗笑,面上卻是溫和道:“賢侄可曾聽聞唐代玄武門事件,或是隋代隋煬帝弒父奪位之事嗎?”
范如花雖是紈褲惡少,但亦讀過幾日閒書,更聽說書人講過類似弒兄殺父之事。但乍然聽到顏真此語,自己卻仍感到汗毛直豎,雙眼直瞪瞪地,好似失魂。
驚愕中,見顏真微笑不語,心中漸漸升騰起無名的欲望。范家莊偌大家業掌控在自己手中,那種頤指氣使的愜意猛然襲上心頭。不由利令智昏,欲望膨脹。遂陰笑道:“顏前輩指點得是,小侄還望前輩多多指教,事成之後,小侄定當厚報!”
“小侄言重了。老夫只是見你郁郁寡歡,而你兄長卻是趾高氣揚,老夫有些看不過眼,因而才說上幾句閒話。辦與不辦,成與不成,日後均與老夫無甚關系!”顏真假裝不平。
范如花忙道:“前輩,小侄怎會忘了前輩的大恩大德,他日必會重謝!”說罷,好似想起何事,又陰笑道:“嘿嘿!不知兄長現在如何了?”
顏真道:“此際無論你兄長如何,你萬不可前去探望。”
范如花疑惑道:“那又為何?”
顏真心中暗笑:如此廢物怎能成就大事!不過一旦時機成熟,也能利用一二。思慮甫畢,笑道:“賢侄難道不知瓜田李下嗎!如你兄長有事,你豈不惹上嫌疑。為今之計,你可派一心腹前去假裝探望,如你兄長未到油盡燈枯之時,便假裝周旋;如你兄長已是奄奄一息,便趁機點上死穴。近幾日圍攻柳家莊不利,你兄長似有撤離回返之意,如不趁早行事,萬一被人發覺,將大大不妙!”
范如花一聽,精神為之一振,喜道:“小侄這便去辦!前輩等候消息便是!”說罷,轉身便要出門。“且慢!”未等走出兩步,已被顏真叫住。
“前輩還有何囑咐?”范如花疑惑道。
顏真笑道:“你定要選派得力心腹,不可莽撞行事!另外,如大事已成,你將如何處置所派之人?”
范如花聽得一怔。隨即,漸漸從顏真眼中看出一絲狠戾。心神震顫之下,不由慢慢抬起僅剩的一只手臂。隨即,立掌如刀,猛地向下一切。顏真瞇縫著雙眼,一陣陰笑,輕輕頜首,再不言語!
過了兩日。
柳家莊外,一片沉寂,人影皆無。
近半月的日夜攻殺,今日卻顯得異常寧靜。柳邙看上去似乎老了十年,疲憊不堪,柳虹飛亦是心神恍惚,神情萎靡不振。而祁剛、孫元坤、袁嘯等人似乎愈來愈健壯。只因近兩日圍攻人馬雖仍是狂攻不止,但規模及激烈程度已比開始幾日弱了許多。
兩日來,所來圍攻的人馬愈來愈少,所用霹靂雷火彈也日漸減少。直至昨日,范家莊人馬蹤影皆無,一個不見。山莊被困,雖然不知外面發生何事,但已從種種跡象中隱約感到,范家莊人馬必是遇到了變故,或是門主已經來到。
艷陽高照,莊內一片清明。
祁剛右臂及肋間裹著紗布,隱隱約約中仍可見暗紅的血漬。若干時日來,祁剛已不再頭戴斗笠。此刻,祁剛站在山莊邊緣,昂然挺立,秋風吹拂起衣襟,幾如天神。
烈陽勇士雖然看上去各個疲累異常,但仍是凝神以待。火紅的戰袍上沾染著塊塊血污,戰袍上布滿橫七豎八的口子,破碎不堪。
一日無事,直到夕陽落山,仍不見一絲人影。第二日依然如故,整個揚州城靜悄悄的,連飛鳥都忍受不住濃烈的屍臭,早飛得沒了蹤影。
一連幾日清閒,神經一旦放松,祁剛頓感疲乏不堪。一覺睡到太陽高照,方才睜開仍有些惺忪的眼睛。
嫩柔的身子貼在懷中,滑膩的肌膚靠在虎軀上。祁剛已好些時日未感到如此輕松愜意了。身子剛剛一動,慕容艷已悠然醒轉。
嬌面上仍帶著暈紅,溫柔而羞澀地看著祁剛。“艷兒醒了!”祁剛語音輕柔,愛惜地看著懷中的美人。
“嗯!”慕容艷輕輕應了一聲,看著堅毅而溫情的祁剛,嬌面上盡是滿足,柔聲道:“相公怎地還未起來,賤妾也好似睡過頭了!這便起來,為相公准備早飯!”說罷,疾速坐起,便要穿衣。
祁剛輕輕拉著玉臂,笑道:“今日不用過早起來!據報,范家莊人馬已於昨日離開揚州。以後,再不用早早起身、為我准備早飯了!”
慕容艷嬌面頓現喜色:“真的?相公不會是故意誑賤妾吧!”
祁剛輕笑,道:“相公何時說過虛言!范家莊人馬不知發生何事,在一夜之間,盡數離去。唉!如非烈陽陣隊折損嚴重,相公又如何能讓范老閹狗人馬輕松離去!”
聽罷,慕容艷又輕柔地躺下,貼在祁剛懷中。摸著健碩的身軀,心中又泛起遐想。手指輕輕地劃過祁剛結實的胸膛,帶給祁剛陣陣酥麻之感。大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嫩滑的玉體上,溫柔地摩挲。
慕容艷輕輕呻吟一聲,嬌羞道:“相公的身子真是鐵打的一般,受傷後仍是龍精虎猛。自從與相公歡好以來,從未見相公如此猛烈。幾乎鏖戰大半夜,仍是未現疲態。賤妾快要撐不住,幾近昏厥!”
祁剛訕然一笑,道:“不知怎地,心神一旦放松,雖說微感疲累,但卻是興奮異常。門主有言在先,如我娶得妻妾,便要教授我調和之法。呵呵,到時,你我更會日日春宵,舒適萬端!”
“去!”慕容艷嬌嗔一聲,羞道:“門主看上去溫和無比,殺起人來卻又狠辣無情。門主如此年輕,又怎會懂得調和之法?”
祁剛大手掃過雙峰,笑道:“門主十個妻妾中,武功進境神速。司徒總使、柳護法、秦姑娘、尹姑娘、華姑娘、唐姑娘,還有你妹妹,甚至是蔣姑娘均已是武林高手,尤其是司徒總使、柳護法、秦姑娘、尹姑娘、你妹妹等五位少奶,其武功快與相公我不相上下!你道是何原因?”
慕容艷急道:“是何原因?”
祁剛神秘一笑,道:“乃是門主以醍醐灌頂、三陽開泰,陰陽沖和,合藉雙修之法,造就眾女之故!”
“何謂醍醐灌頂、三陽開泰,陰陽沖和、合藉雙修?”慕容艷問道。
祁剛哈哈一笑:“門主尚未言明個中深意,相公亦不知內中到底如何。待見門主後,相公好生問問。”
慕容艷笑道:“這等秘事,門主豈會告訴相公?”
祁剛正色道:“休言門主不是!門主乃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些許小事豈能掛在心上!如不看門主是真正的豪傑,相公又豈能義無反顧地追隨門主!自今而後,再不可對門主心生猜忌,你可聽清?”
慕容艷聽得渾身一震,嬌面立現緊張。自從跟隨祁剛以來,還從未見祁剛神情如此嚴肅凝重。看祁剛心生不悅,不由惶恐起來。啜啜地道:“賤妾言語失當,請相公原宥!賤妾日後再不敢胡亂說話!”
祁剛見慕容艷惶恐之色,不由心生憐惜之情。摟過慕容艷,輕輕拍著嬌軀,溫和道:“相公是感念門主知遇之恩,才如此說!自我追隨門主以來,從未受到言責,非是相公做事嚴密無誤,而是門主寬懷大氣,胸有天下。些許差錯,不便與我等計較。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豪傑!相公得遇門主,真是三生有幸,不枉此生。如不時時刻刻盡心盡力,為門主、為烈陽、為你我之未來而殫精竭慮,相公又有何面目存活於世!”
慕容艷聽罷,心中激動,柔聲道:“相公亦是奇男子,偉丈夫。這多時日來,賤妾思慮過往,漸漸感到門主所做之事,並非如江湖上傳言那般。賤妾自小到大,均處在各大莊派的明爭暗斗之中。自小耳濡目染,從未見到或聽聞相公這樣評說門主及天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此言人人知曉,又多為常人所奉行。但賤妾在相公及門主身上卻極難見到狹隘的私心、私情。賤妾得遇相公及門主,真是福緣深厚!怪不得馥丫頭義無反顧地投身門主及烈陽。早知如此,賤妾也便早早地隨之而來了!”
祁剛笑道:“怪不得門主早有預感!今日,相公才真正了解一些門主。”
慕容艷問道:“門主早有何預感?”
撫摸著嬌軀,感受溫馨。祁剛一陣激蕩,不由感慨道:“那日在南陽府衙,相公將你來之事說與門主。你道門主如何言說?”
“門主如何說?”
“呵呵!門主說你只身來到南陽府衙,表面上是為你父求情,實則是相親而來。相公當時以為門主說笑,並未掛在心上。但今日之情形,果然不出門主所料。呵呵!不知門主是真有預感,還是善於預判。”
“門主真的如此說過?”慕容艷仍是疑信參半。
祁剛拍了一下嫩臀,笑道:“艷兒所問乃是無心之語。大凡女子心性皆是如此。唉!如你不信,待門主來此,你盡可當面問個明白!”
慕容艷將頭拱在祁剛懷中,嬌聲道:“賤妾相信便是!此事如何向門主相問,豈不羞煞賤妾!”
“相公亦是這般想法,此事只能埋藏心中。感念門主之恩德便可,何必非要弄個清楚,對否?”
慕容艷嬌羞不語,幸福及舒適掛在嬌面上。不經意間,觸動祁剛敏感部位。二人俱都一震,不由相顧一眼。立時,情潮再次襲來。
驀地。
一聲清越的嘯聲響起,歷久不絕。穿雲破霧,直上九霄。嘯聲好似撕開了黑暗,傳遍了整個揚州城。嘯聲剛落,悠揚的簫音隨之而起,輕柔地飄散在揚州上空,歡快高亢,舒展綿長,在城內的每個角落回蕩,余音裊裊。
待簫音漸趨不聞,長嘯聲又起,高亢激越。但聽那嘯聲愈行愈近,隨即,悠揚的簫音又緊隨而起,輕緩和暖的簫音好似溫婉的心弦,撥弄著一草一木,蕩滌著每一個飄逝的靈魂,如甘露春雨輕輕流進每個人的心田。
“門主!”祁剛大聲呼喝,猛地抱起慕容艷,喜道:“說曹操曹操便到!你我不說門主,門主便多日未到。今日剛剛說起,門主立刻便到!哈哈,快些更衣,去迎門主!”
“真的是門主到了嗎?”慕容艷邊問邊起身,挺嫩的雙峰輕輕顫動,惹人眼球,使人愛戀。
“啪”地一聲,嫩臀上便挨了一巴掌:“真是習慣了,任何事都有個疑問!門主的簫音,相公熟悉得如同自己喘息一般,絕無差錯!”
廢墟、屍骨。散落的兵刃,黑紅的殘垣斷壁。屍臭、血腥,無處不在,銘刻著曾經發生的慘烈殺戮。
倒塌的山莊大門,已變成兩丈余寬的坦途,一直延伸到氤氳迷蒙的奇門陣前。而陣前,祁剛、柳邙、柳虹飛、孫元坤、袁嘯等人懷著急切的心情,認真仔細地聽著愈來愈近的簫音。簫音好似近在眼前,響在身側。又好像遠在天邊,飄蕩在無際的蒼穹。
驀然。
歷久不絕的簫音戛然而止。整個天空靜謐異常,好似宇宙都已失去生氣。靜得空靈,靜得虛無。
遠遠的,透過迷蒙的霧氣,半空中忽然現出數縷身影,游走於空,御風而行。飄動的裙衫五彩斑斕,似嫦娥奔月,又似飛天仙子,冉冉而至。
依舊是寶石藍長衫,依舊是清麗脫俗、美艷萬端。看著頹敗如廢墟的山莊,楚天及眾女神情黯然。黑紅的殘垣斷壁之上,凝結著血塊,眼前似乎又見飛灑的血水及慘烈的血腥。
楚天微微一怔,旋即,神情一定,立時心如止水,昂然舉步。心緒平靜得如同塵封的銅鏡,再無一絲波瀾。
祁剛、柳邙、柳虹飛、孫元坤、袁嘯等人急迎而去。祁剛快步向前,未等楚天等人到得近前,祁剛已躬身道:“屬下恭候門主大駕,並向各位少奶問安!”
“哈哈!”楚天大笑:“祁護法勿需多禮,快快請起!”
“謝門主!”祁剛起身,讓過楚天,隨著眾女向莊內走去。
“莊主好!”
“門主好!”
“虹飛兄好!”
“楚兄弟好!”
“孫師爺好!”
“少俠好!”
眾人邊行邊相互問好寒暄。一直走到山莊議事大廳,問好聲方才停止。眾人落座,丫環奉上香茗,爽朗的笑聲不斷傳出大廳。將多日來籠罩山莊的陰霾一掃而空,莊中漸漸湧起雜亂的腳步聲,整個山莊又恢復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