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在閒聊用飯,樓道又響起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楚天抬頭一看,便見一身著銀色盔甲的將官上得樓來。待此將官尚未來到桌前,那方才尚談笑風生的眾軍士均已閉口不言。
將官看一眼眾軍士,冷冷道:「你等休得囉嗦,趕緊用飯,一個時辰後啟程。」說罷,環顧四周。待看過後,不由眉頭一皺,道:「本哨官來此怎地一個空桌也沒有!」
「李哨官,我等亦是費了不少時辰方找到此桌,不若請李哨官與我等一同用餐可好?」一個軍士獻媚道。
李哨官乜斜一眼那位說話的軍士,目光向楚天二人看來。見楚天二人一身粗俗打扮,二個人卻佔據一張桌子,遂走向前來道:「你等到和尚那桌用飯,本哨官在此用飯!」
楚天抬眼看看李哨官,又向慧遠方丈那桌看了看,道:「和尚那桌已快用完齋飯,稍等片刻如何?」
李哨官面色肅殺,道:「本哨官言語你等是未聽清還是故意這般說詞?」
李哨官此言一出,那桌軍士們亦一同向楚天二人這桌看來。早有兩人起身向楚天這桌走來,道:「李哨官乃是我威武將軍駕前功臣,你等快些讓開,去那廂與禿驢一同用飯!」
楚天一笑,看向慧遠等少林眾人等。慧空聞聽李哨官等所言,面色一整,卻並未發話。兩軍士見楚天好似未曾聽見自己言語一般,不由話聲轉為嚴厲,道:「你二人聽見大爺所說沒有?」
楚天左右看看,笑道:「在下素聞闖王手下軍紀極嚴,並曾頒布軍令不得擾民。而今你等卻又為何欲強佔位置,騷擾百姓,不知何故?」
李哨官見楚天所言,亦不由一怔。遲疑片刻,狠笑道:「此際天下大亂,我等亦是朝不保夕,何言軍令!快快讓出座位,省得本哨官動怒,你等消受不起!」
這廂對話,慧遠等少林眾人亦是側目觀瞧。只是覺得楚天二人外表粗俗,卻隱隱有一股深藏的煞氣。
楚天面帶笑容,繼續道:「據傳,李闖王敬天愛民。除暴安良。問民疾苦,方才有今日之勢。並曾頒布軍紀,言說」各營有擅殺民者,全隊皆斬;敢有掠民財者,凌遲處死;馬騰入田苗者斬之!不知有否?「
楚天言語甫畢,李哨官及眾軍士不由面面相覷,俱被軍令所震懾。眾人足足呆愣了好一陣,方才回過神來。李哨官面上一陣輕青一陣白,極是尷尬。見其他軍士不言,不由惱羞成怒,道:「你之所言不錯,但軍令只言說擾民財者,並未曾言說此間之事,你等快快離開此桌,不然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楚天看一眼慧遠,對李哨官道:「這位官爺,我等離開此桌與那和尚擠在一處,不知那幫禿驢是否同意?不若煩請官爺徵詢那幾個禿驢,如其同意,我等便即刻讓出此桌?」
李哨官面色愈來愈難看,道:「本官讓你等離去便離去,那幫禿驢乃出家之人,與世無爭,斷不會計較!」
「官爺,那可不盡然!和尚亦是身體凡胎,去了戒,還了俗還是凡人一個。如其早早成佛,便不會在此食用人間酒飯,何需再食人間煙火。既食人間煙火,便有三分火氣。常言道:泥菩薩尚有三分土性,何況這幫和尚眼中尚有些許煞氣,怎能願意讓我等過去!」
李哨官面色有些漲紅,顯然是已很不耐,恨恨地道:「本官生裡來死裡去,卻未見過如你這般囉嗦之人,如你等再不挪動,本官便不客氣了!」
「哈哈哈!」楚天聽罷,不由大笑出聲,道:「可歎!唉!可歎!」
「何事可歎,休得裝神弄鬼!」一個軍士喝道。
楚天道:「在下滿以為李闖王軍令如山,真的如他所言,愛民如子,除暴恤民,卻原來是這般模樣。唉!或許闖王心意確是如此,卻被你等當作耳旁風,見你等之所為,便可推斷闖王日後必不能長久或者壽終正寢!」
「住口,你這無知刁民,膽敢言說闖王不是,已是犯下大罪。來人!將此二人拿下回營問罪!」
「是!」眾軍士呼喝一聲,便要過來緝拿楚天二人。但眾人走到楚天桌前三四步遠近之際,卻再也無法挪動分毫,任由如何使勁,都難越雷池一步。
軍士不明所以,不由俱都拔出腰刀,李哨官亦是拔刀相向。楚天笑著看一眼慧遠等少林僧人,道:「幾位少林和尚,似這等強霸無理之徒,與己不便,便欲取人性命,與那天下豪強有何區別?」
慧遠見楚天問話,方纔還在因楚天口中說著禿驢而心有不悅。但見楚天相問,卻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吶吶地道:「現下兵荒馬亂,群雄四起,良莠不齊,卻也無甚見怪之事!」
「哈哈!」楚天一陣大笑,對李哨官道:「李官爺,那幫禿驢願意承受你等刀劍,在下尚未活夠,你等可否行行好,讓和尚替在下去閻王處拜祭如何?」
慧空聞言,面色已是鐵青,目中望著楚天,心中顯然是起了真火。慧遠面上同樣現出不悅!
楚天笑道:「你等禿驢尚自留戀一副臭皮囊,此際,何以將取人性命當作正常之事!你等修的是哪家的善,托的是哪家的缽?出家之人毫無慈悲之心,猶自口口聲聲顧念天下蒼生,真是天大的罪孽!」
楚天說罷,慧遠一雙慈目,頓現一絲隱隱的愧疚,口中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慧遠禿驢,青山寶剎,佛門聖地,理應面壁清修!你等卻妄自泛起塵念,以武林正義而自居。修行未果,正道未成,何來正知正覺!在此徒自妄言正義,淺知著相,哪裡是少林高僧所為!」
楚天說罷,少林眾僧人已是怒目相向。慧遠面上極是尷尬,而慧空早已按耐不住!數百年來,少林屹立江湖,聲望甚隆,已隱然成為江湖武林的領袖。極少聽聞有人對少林有所不敬,更無任何詆毀謾罵。而今,在此酒樓,卻被兩個看似粗俗的男女一頓搶白,確是極傷面子之事。
「這位施主言辭過於犀利,老衲修行尚淺,對施主所言不盡贊同。修行既是覺己,進而覺人,覺天下,普度眾生!」
「哈哈!」楚天笑道:「那此等軍士欲取我二人性命,和尚如何覺我二人?難道便讓其殺了不成!」
「老衲並未存此妄想!」
「那為何言說是正常之事?」
「施主並未參透老衲深意,老衲只是言說天下及江湖紛爭實乃常事。我少林只是尋機渡化,消弭血腥而已!」
「那面前的血腥,老和尚將如何渡化?」
「和尚如此說,便是置身事外了?」
「李闖王興兵起事,爭霸天下,大軍所致,玉石俱焚,我少林概莫能助。天下紛爭俱乃塵俗之事,少林清修之地,豈可沾染凡塵血腥!」
楚天笑道:「那你等此次出山,卻是為了何事?」
「這……這……這……我少林得江湖同道愛戴,理應消弭江湖血腥,這與闖王爭雄天下無甚關係!」
「住口,你這禿驢,江湖武林與天下共存,俱都是芸芸眾生。和尚此言豈非自相矛盾,真是有損少林清譽!」
慧遠剛要接口,便聽慧空道:「施主一口一個禿驢地叫著,你當我少林是何所在,猶在此處辱罵我少林。我佛慈悲,但也難渡不善之人!」
楚天依然笑著,慢慢地道:「與你等幾句言語,便是不善嗎?善惡自有天地評說,怎能以你等禿驢之意而定!」
「大膽狂徒,休得胡言!」慧空怒不可遏。
「慧遠方丈,既然你等將此事視作常事,那在下便自有處置,不勞你等大動凡心了,可好?」楚天輕笑著說道。
慧遠忍了忍,一拉慧空,坐下後,道:「施主自便,老衲用些齋飯!」
眾和尚見方丈置身事外,亦都坐定,只慧空仍自憤憤不已。楚天看了看慧空,又看看眾軍士,道:「你等真欲取草民的性命嗎?」
李哨官怒道:「連少林得道高僧都已言說你等不善,幾可斷定,你二人必是刁民。蔑視本官,大逆不道,損我闖王聲威,理該陵遲處死!」
楚天笑道:「闖王有你等手下,早晚會壞了大業。即使得到天下,亦要被你等蠻橫貪圖安逸之輩所葬送。而今,你等盡速離去,或可保全性命!如其不然,在下便替闖王清理門戶,整肅軍紀了!」
「哈哈哈!」眾軍士聽罷楚天之語,不由縱聲狂笑,絲毫未將進不得身形之事放在身上。蓋因其非武林中人,察覺不到眼前之人身具不世武功。
楚天亦隨之輕笑,眼中既無懼意,又無得意神色,只輕緩緩地道:「在下再言一聲,你等之中欲斬殺在下的可否知會一聲!」
眾軍士一陣狂笑,李哨官怒極而笑,帶著輕蔑的口吻道:「你這無知刁民,臨死尚要虛張聲勢,不知你家祖上是否料到其後人將有無妄之災。而今,小賊你便認命吧!」
楚天再看一眼慧遠等和尚,笑道:「慧遠禿驢,少林便是眼見血腥而無動於衷嗎?」
「善哉。善哉!世事紛爭,非是我少林所能阻止。闖王興兵,大軍到處,任是州府均莫能抵擋,阿彌陀佛!」
「少林禿驢只顧自身安危,枉自稱為佛門聖地,卻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也罷,既然你等如此,如他日有緣,在下到得少林,你等仍是這般心性,虛偽貪生,我定將少林斬盡殺絕!」楚天笑著言說,說得狠辣,但語氣甚是溫和。
慧空霍地站起身來,喝道:「而今天下大亂,鬧得江湖上儘是些狂妄之徒,本佛爺如不讓你知曉天外有天,你還當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便能獨當乾坤!」慧空說罷,便欲向楚天這桌行來。
「師弟,阿彌陀佛!我等不可參與他等紛爭,待用罷齋飯,我等好趕路!」慧遠及時阻止慧空。
慧空憤憤不平,氣悶難當,怒視楚天好久方才不情願地坐下。
「還是老和尚有定力,雖說修行尚未到家,但火氣尚控制得不錯。見你如此,待他日,我或許對少林網開一面!」楚天依舊笑著說道。
「大膽狂徒,當著佛爺金面猶在自吹自擂,卻不知小命不保,不是書獃子,便是癡狂之徒。弟兄們,將此賊與我拿下!」李哨官厲聲喝道。其餘軍士舉刀便向楚天刺來,但卻是難進分毫。舉著腰刀的手臂直楞楞地懸在半空,卻始終未刺出去。
慧遠看得不由一怔,本是慈眉善目的面孔,此際已現出訝然神色。隨著楚天笑意的加深,連慧空都已感到有些異樣,一種不詳的預感頓時湧上每個人的腦際。
楚天笑道:「我本念蒼生,時存好生之德。怎奈人不與我,奈何!對於致命的錯誤只能給一次機會。似你等窮凶極惡,頑劣至極之輩,留你等在世當是眾生之大不幸!在下替天行道,願上天原宥楚某!」
說罷,楚天神色一變,只見粗布衣衫輕輕一動,心念即起,真氣已自週身大穴倏然而出。無聲無息,快得肉眼幾乎難辨,好似楚天從未有過任何動作。
再看李哨官及眾軍士,各個滿面赤紅,七竅流血,突出的眼睛像是要爆裂而出,身體漸漸膨脹。轉瞬間,眾軍士非但七竅流血,身體各處均已湧出絲絲血水,隨即淌滿一地。
鼓脹的身體隨著血水的流淌,漸漸乾癟。到最後,每個屍身抽搐得只剩一張皮肉包著的骨架,像是被風乾的木乃伊。場面淒慘無比,駭人至極。
慧遠已被這慘絕的殺戮驚得雙目圓睜。看著發生在眼前的血腥,感覺是那般神奇與恐怖。而心中更加震驚的是楚天並未有何動作,自始自終均是面含微笑,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軍士一個個流血而亡。
這是何人,功力怎地這般可怕!殺人於無形,如非親見,哪曾想到世上還有此等殺人手段。
楚某……楚某……驀然,在場的少林眾僧好似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殺神楚天!」
「不錯,正是楚天!」一聲低沉的冷哼出自楚天之口。當楚天抬起頭,眼神已沒了微笑,代之而起的是徹骨的寒冷,週遭空氣均已為之凝結。雖是盛夏炎熱的天氣,但酒樓中不知何故已如極地寒冬,似要將人凍僵。
三層食客已被這慘烈的殺戮驚呆了,好一陣子方才反應過來,嚇得心膽俱裂,幾乎是踉蹌著爬出酒樓。沒有呼喊,沒有尖叫,怕是血液都已凝結。
唐夢晗緊緊抓著楚天手臂,嬌軀亦是顫抖不已。這種無形的殺戮比之血肉橫飛,更顯得詭異而恐怖。芳心早已失魂,好似處在極度恐懼的夢魘之中。
「慧遠,楚某再次奉勸你等,遁跡空門,修身養性,當為少林至上福祉。妄自參與江湖紛爭,身染血腥,謀奪利益,絕非出家人所為!今日,楚某對你等網開一面,如楚某聽聞少林欲對我烈陽門有何不良企圖,楚某定將少林夷為平地。斬盡殺絕!楚某言盡於此,告辭!」
說罷,楚天冷冷地看一眼慧遠,眼神空洞而可怕,好似食人的魔鬼,慘厲而冷酷。任是慧遠功力卓絕,心中也不由泛起陣陣寒意,呆呆地回想著適才發生的一切!。
眾和尚被這場景震得呆住,連楚天走去,都像是虛幻一般。既被楚天凶名所懾,又被眼前淒慘的場面箍住心魂。
待慧遠醒過神,眼前早沒了楚天身影。慧遠跨過屍體,走到窗邊,極目四顧,整個酒樓亦只有自身及幾個少林僧人而已。甚至連酒樓中的小二及掌櫃,此際已不知躲到何方。
慧遠等僧眾呆呆地立在當地,許久,才慢慢地走出酒樓。慧遠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出家之人妄動嗔念,是否於武林。於江湖。於天下有所裨益!眾人漠然地走上官道,少林千年基業,將往何處,眾僧心中已茫茫然。
「掌門師兄,楚天小賊如此狠辣,此乃江湖之大不幸,我少林如不給予江湖一個交代,確有損我少林聲譽,不知師兄有何打算?」慧空問道。
慧遠沉思片刻,道:「老衲心中亦不知何往,現天下戰亂不止,災禍不斷,烈陽門漸成氣候,如非三位師叔出關,恐極難應付楚天及烈陽門。天下連橫之事雖是有所安排,但楚天亦非泛泛之輩,怎會輕易犯險,只不知天幻宮與范家莊現下有何謀劃。唉!現下之計當靜觀其變,楚天及烈陽門不滅,江湖永無寧日,善哉。善哉!」
「師兄,少林武當自古便同氣連枝。而今,武當派深居簡出,如不連橫一致剿殺烈陽門,待其勢大,更難應付!」
眾僧邊行邊言,一路向鄖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