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露。
狄龍與張爽才回到客棧。
「你二人有何收穫?」楚天見狄龍與張爽進來問道。
「門主,屬下與張爽將吳縣令掠到城外,未用何手段,那吳縣令便說個透徹。那吳限令看著腦滿腸肥,有些威嚴,卻是膽小如鼠。」狄龍道。
「門主,吳縣令言說,這臨江樓卻與他有些關係,與他商談之人乃是范家莊管家范六,接手臨江樓卻未拿一分一毫,所有花費均是范家莊所出。」
「那是為何?」
「門主,吳縣令只說范六找到他後先是給其五萬兩銀子,條件便是以他名義接手臨江樓。不過,吳縣令又言說,原本接手費用為四十萬兩,范家莊只出了二十五萬兩,餘下的恐怕仍是鄭家莊所有!」
楚天沉思片刻,緩緩道:「看來這臨江樓是兩大山莊共同支撐,天下當真已同氣連枝,我烈陽門非要與天下血雨爭鋒了,不然將難以生存,唉!」
稍一停頓,又道:「既然兩莊共同把持酒樓,必有人馬在長安左近徘徊!你二人先去歇息片刻,一個時辰後趕奔長安!」
「是,門主!」
長安城西北部—鬼街。
起伏蜿蜒、綿長幽深的石板路,在夜晚看去好似幽冥鬼途。石路兩旁,高低錯落、秦漢時的屋宇莊重深邃,暗影綽綽,寂靜如死。
鬼街最北端一處低矮寬闊的屋宇,漆黑一片,寒風吹過,枯枝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陰森詭譎。
楚天幾人已來此五天,每日便在這鬼街守候,卻是一無所獲。但楚天冥冥中感到附近仍然存在時有時無的生息,一雙銳利的雙光一瞬不眨地盯著整條街道,凝神望著片片屋宇,直至四更末,亦未有發現任何。
又是五日過去。
三更時分,楚天耳中忽地響起異響,愈來愈向此方向接近。同時,眼中已清晰地看到四五條黑影,胸前繡有骷髏的黑衣人,兔起鶴行,閃轉騰挪,迅疾向這邊投身而來。
這四五條黑影,走走停停,反覆繞行,最後停在低矮的房舍院落中。幾條黑影似乎嘀咕幾句,之後留下一人,其餘之人迅速消失在院落中。楚天心中一喜,正待飄身跟去,便見房屋中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一閃一滅的像是鬼火。
楚天揉身而起,毫無聲息地接近房舍。在離房舍尚有二十左右距離時,悄無聲息地掩藏在暗影裡。細聽私下無人,凝神之下,便聽房屋中傳出對話聲:「甲檔主,這些時日江湖平靜,此處毫無動靜。其他七組都已撤到京師,只留我們甲組與『追魂堂』坤組人馬在此留守,如露出行藏豈不危險!」
「甲副檔主勿需擔心,據可靠訊息,楚天已失蹤幾月,『追魂堂』幾經探查毫無所獲,目下只能等待!」
「是,不過據堂主言說,現『鬼莊』與柳家莊情形極其相似,鬼莊極有可能是烈陽門的老巢,只不過前去探查之人俱都葬身鬼莊,實是令人難以置信!」
「那鬼莊之中實是一種陣法,如不得門徑,有死無生,現在只能靜觀其變。甲副檔主,那『追魂堂』坤組人馬駐在處有何動靜?」
「毫無動靜,不過據追魂堂坤主所言,前幾日商州吳縣令被兩個神秘人物劫持,不知何故!」
「什麼,被劫持!後果如何?」
「據傳,那兩人只是探問有關臨江樓接手之事,並未發生其他事端。」
「哦,如探問臨江樓接手等事宜,亦不用劫持相問,此事確有些蹊蹺。你等可向坤主言明,目前看似風平浪靜,決不可掉以輕心!」
「屬下明日便前去知會坤主!」
「好,凡事小心行事,切不可疏忽大意!」
「屬下遵命!如無他事,屬下這便回返!」
「去吧!」
不一刻,便見房門輕輕開啟,幾條黑影探頭探腦,隨後,躡手躡腳地向後牆翻出,身影閃晃間,便消失在連綿的屋宇之中。
楚天身形未動,待耳中再無其他聲響,方回轉到遠處狄龍與張爽藏身處。狄龍與張爽早已等得心焦,見楚天回返,不由輕聲道:「門主!」
楚天伸出手指示意噤聲,隨即傳音道:「你二人留在此處,切不可妄動,過得兩個時辰,仍不見我回返,便自回客棧等待,萬不可自作主張。這些黑衣人武功甚高,饒是你二人武功不弱,但如被發現極難脫身,切記切記!」
二人正要開口,隨即機靈地點點頭。
幾條黑影在屋宇間左繞右轉,輕靈快速,不時地潛伏身形私下觀望,直至確定身後無人才繼續向前飛奔。最終落腳處卻是在鬼街南端的一處廢舊不堪的後院,僅離適才低矮房屋兩條街路,相距不過里許。
楚天藏身在遠處一顆大樹上,眼見幾個黑影消失在院落,看了一會兒正要起身離去之際,卻猛然見遠處又奔來七八條身影,前後繞行一陣後,紛紛進入院落消失不見。
「嘿嘿,老巢原來卻在此處!」楚天心中竊喜,又觀察了一陣,方才倏然蕩起身形,鬼魅般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狄龍、張爽!」
「屬下在,不知門主有何吩咐?」
「張爽,你速速回返山莊,如司徒總使與柳護法、祁護法回莊,即刻命其帶領兩組烈陽乾坤迷魂陣人馬,不!帶領四組秘密前來,來到後,盡數駐紮在西北山林中!」
狄龍喜道:「門主,是否已發現黑衣人蹤跡?」
楚天微微一笑道:「只是一小部分,其餘均在京師附近!」稍頓,又道:「你二人先行歇息,狄龍留守在客棧。天亮後,張爽即刻啟程!」
「是!門主。」
天際微微露出光闌。
楚天藏身在破敗莊院不遠處的屋簷下。透過樹木枯枝,緊緊盯著莊院中的動靜。整條鬼街靜悄悄的,毫無一絲人影。
太陽升起,陰冷的街道好似有了些溫暖。一個時辰左右,鬼街上才有幾個行人路過,即使路過的幾人亦極可能不知鬼街之名。
將近午時。
院落中悄然走出幾人,均是山民模樣,東張西望了一圈後,打開破門,先後離開院落。剛剛走後,便見院落破門又走出幾人,各個手中拿著大筐,向街內走去。
楚天跟隨幾個山民模樣的人一路行去。愈走愈偏僻,直向山中而去,剛剛進入山林,幾個山民頓時加快了步法,愈來愈快。哪裡還是普通的山民,楚天心內輕笑,遠遠地跟隨,所走的方向直奔山坡秘洞處。
楚天內心不由一怔,這秘洞已來過幾次,這幾人莫非是到這裡?正在思慮之時,便見其中一人撮口學了幾聲鳥叫。不一刻,便見秘洞出口的枯枝晃動了幾下,隨即再無響動。
幾人四顧,靜靜地呆了片刻,繞過秘洞直向山坡後面奔去。大約走了五里左右,幾人在以山崖下停下了腳步,又是一陣東張西望,確定無疑後,其中一人走上山崖底部,拿起一塊山石,輕輕地在山崖峭壁上當當地敲了四五下。
不一會兒,見旁邊一簇枯枝覆蓋處嚓嚓作響,須臾,便從枯枝中露出一個黑衣人蒙面人,看一眼一山民模樣手中的牌子,扭身再次鑽入洞中,其他幾人迅即消失在山崖枯枝處。
楚天一連幾日在山崖處潛伏,洞中之人只在晚間出現,白日均是寂靜無聲。到夜晚之時,才三三兩兩的出去,子時方回,約有四五十人。楚天心中暗自佩服,這些黑衣人如此隱蔽,如非秘密跟蹤到此,卻是極難發現其行蹤。
而城中破落莊院中的骷髏黑衣人,白日間均是山民打扮,晚間則換上黑衣出行,圍繞整個城區左近活動,至子時方才陸續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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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街市依然繁華,街面上行人來來往往不絕於市。
酒樓茶肆,煙花柳巷,商舖店面,達官顯貴,三教九流等各色人物出出進進應有盡有。
華燈初上。
街道上萬點燈火,璀璨奪目。只是時值冬春之交,凜冽的寒風吹得人徹骨奇寒。不到二更時分,街道上已少見行人,早沒了春秋時節京師夜晚的輕柔浪漫。
稀稀落落的行人,緊抱雙臂,疾步快行,在寒風中匆匆而過。
「煙雨樓」。
不論春夏秋冬,「煙雨樓」卻與其他所在顯得孤傲不群,大門金碧輝煌,紅紅的大燈籠懸掛著,主樓及庭院仍是燈火輝煌。
尚未融化的白雪在月光中更顯得皎潔,清冷生涼。門口停放著車馬及人力車,車伕們在寒風中豎起衣領,吹著哈氣,等待鬼混逍遙後的客人。
素雅的房間,輕柔縹緲,簡潔而清爽。
籐椅上方,掛著重新拼湊連接起的書畫:《春江花月夜》。字跡依然清秀,只是在幾個連屬處,圈著若干灑脫的筆鋒,游絲如行空的流雲,飄忽快捷,儘管顯得突兀,但整幅書畫仍是舒展勁挺,神韻斐然。
妝台前。
秦素素靜靜地坐著,美絕天下的嬌面,素白出塵,一雙美目,盡含淒婉。似有萬千愁緒,遐思縈繞,無盡期許。
「小姐,這是你要的蓮子羹!」秦素素正思慮間,連小巧俏麗的丫環小蘭進門都未聽到。
「小姐!」小蘭輕輕地叫道。
「哦,放在書案上吧!」秦素素此事才從遐想中回復過來。
小蘭道:「小姐,我聽聞九千歲又派人前來,說是張千戶聘禮之事,讓小姐回復,不知大姐說與你否?」
秦素素面含愁容,低眉不語。良久方道:「此事我自有定奪,待見到大姐我自會告知與她!」
「是,不知小姐還有何事?」
「沒有,你去歇息吧!」
「好的,小姐!」小蘭說罷,輕輕地走出房間。
秦素素起身,蓮步輕抬,在古琴邊上停下。看著古琴,又好似聽聞到那如夢如幻般的簫音,心中已是思緒萬千,泛起陣陣漣漪。
不知不覺間,一雙柔荑輕輕落在古琴上。隨即,一絲絲琴音悠然響起,悲慼感傷,柔腸百轉。曼妙蒼涼,低沉淒婉,如山谷微風,纏綿緋惻,盡含無盡的愁緒及深深的閨怨。
房門吱地一聲輕響,小蘭推門而入,將秦素素從思緒中拉回。面容柔婉,櫻口輕翕:「小蘭,又有何事?」
小蘭輕輕走到身邊,伸手遞過一封書信,道:「這是我出去之後,有兩位公子交給我的書信,說是讓轉給小姐,並言說小姐一看便知!」
秦素素先是一怔,隨即慢慢打開書信,白紙空無一字,只是畫個圖形。秦素素細看之下,不由嬌軀劇烈震顫,忙道:「那二人現在何處?」
「在過道盡頭!」小蘭道。
秦素素快步走到門口,探身看了一眼,回身輕聲道:「小蘭,你快去將那二人請來,萬萬不可聲張!」
「是,小姐!」
過了片刻,小蘭帶著兩個頗為英俊矮小的公子進到房間。秦素素看得一怔,不由細細打量起來。
而那兩個公子乍進房中,亦是雙雙楞住,眼神驚羨莫名,直直地看著秦素素,俱都驚愕於秦素素的絕世容顏,但眼中卻毫無淫邪之色。
秦素素看罷,許是見慣了此種神色,輕柔地道:「二位公子來見小女,不知有何要事?」
兩位公子看一眼小蘭,眼色稍微有些猶豫。
「小蘭,此間無事,你先退去,注意有否人來!」
「是的,小姐!」小蘭嫣然一笑,立刻退出。
秦素素見小蘭出了房門,道:「二位公子有何言語儘管說來,小女洗耳恭聽!」
一位公子道:「久聞秦姑娘大名,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更比傳聞美上十分,但見秦姑娘之面,天下女子當可視作糞土!」
秦素素柔婉一笑,道:「不知二位公子找小女何事?」
「秦姑娘是否看罷書信?」
「看過!」
「秦姑娘是否看懂書信?」
「已看個大概,不知這書信與二位有何關係?」
「我二位來此,是替此書信主人了卻一樁心事,不知秦姑娘有何打算?」
「二位公子,不知書信主人現在何處?」
「書信主人看罷秦姑娘托人捎去的詩詞,日日惦念,因有要事不能前來,特命我等徵詢秦姑娘之意!」
秦素素低眉沉思,片刻後,方道:「非是小女不願離此,而是小女身在煙花柳巷,怎生當得你家主人垂愛,豈不有辱你家主人清譽!」
「我家主人心性隨意,不拘泥於世俗,感佩秦姑娘身在青樓卻潔身於凡塵,對姑娘甚是傾慕,日日思念不已,好些時日茶飯不思!」
秦素素嬌軀猛地一震,不由輕輕顫抖,嚶嚶地道:「你家主人真的如此?」
「千真萬確!」
秦素素看一眼兩個公子,道:「小女身處青樓,偶然見過你家主人,其後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亦是急欲想見你家主人,但不知你二位究竟與他是何關係?」
秦素素說罷,便見兩個公子互相一打眼色,伸出手臂,取下頭巾。頓時,一個一頭黑髮,一個一頭如銀如雪的白髮,如瀑布傾瀉而下。接著,雙雙在面上一拂,立時,房間頓現粉色,滿室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