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兩個身影始終保持著相當距離,俊美公子死命跟隨著,不論如何催動真力,卻無法拉近丁點距離,三人愈跑愈遠,穿過連綿的屋宇,已到無人的山林邊緣。
楚天傳聲道:「祁護法,設法弄清這公子的來歷,不妨給些教訓,太過蠻橫,不略微施點薄懲,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是,門主!」
二人說罷,見地處偏僻之地,已再無人影,忽地剎住身形,轉身而立。而後面跟隨的俊美公子徒見二人停下,亦急忙放緩速度,在二人身前停下,喘息聲傳來,卻是拼盡全力方才跟上。見前面二人氣定神閒,毫無疲累之態,此際才猛然感到有些不安。
但心下卻是憤懣異常,怒道:「你二人中究竟哪個打擾本公子好事,引本公子到此究竟有何目的!」
「白龍刀客」祁剛輕輕撫弄一下斗笠,冷冷道:「沒何目的,就是想給你鬆鬆筋骨,讓你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噢,本公子從未遇到敢對我這般言語之人,快快說出名號,免得傷了和氣,如其不然,本公子定讓你二人好看!」那公子一副無畏神情。
「哈哈,常言道『張三不吃死孩子,均是活人慣的』,做人可要厚道些方好,不知你這公子是誰家子弟?」祁剛笑問。
那公子道:「本公子是誰家的,毋須你等關心,不知你等意欲何為?」
祁剛道:「本人甚是佩服公子膽量,深更半夜尚自追出這遠距離,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公子可是有超人的藝業了。」
「藝業談不上,不過對付一些宵小及那裝神弄鬼之人卻是富富有餘!」那公子一副不屑神情。
「哈哈,門主,這人確是猖狂已極,誰家父母會教出如此自大之人!」祁剛揶揄道。
那公子眼睛一瞪,怒道:「休得胡言,有何斤兩儘管使出,本公子接著便是,如你再言,本公子決不客氣。」
祁剛神情一緊,裝做怯懦道:「聽公子之語,本人如再言其他,當有何不測呢?」
「看你這熊樣,枉自生得高大英武,卻是這般懦弱,如其這般,你便向本公子磕幾個頭,算是認罪,本公子亦不做何懲罰,如何?」
「哦,真的如此簡單?」
「正是!」
祁剛神情一整,肅穆道:「這太過容易,本人向來喜歡繁複些的事情,或者說不流點血,都感覺不舒服,還望公子再費神思慮些其他做法!」
「這......」那公子見祁剛神情,威嚴中盡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煞氣,心下一驚,不由恍然,此二人定是捉弄於我,面上卻未現出任何慌亂,道:「本公子沒那耐心,你不磕頭也罷,本公子尚有他事,告辭!」說罷,轉身便要行去。
「慢!」身後一聲輕喝,那公子渾身一震,回頭道:「還有何事?」
「事倒沒有多大,只是白白跑了這遠,本人想跟公子切磋切磋而已!」
「那倒不必了,本公子事多,恕不奉陪,告辭!」說罷轉身便要再次行去。「砰,哎喲!」那公子叫了一聲,仔細看時,原來是撞到那戴斗笠漢子身上,公子這一驚是非同小可,適才那漢子離自己幾丈遠近,如何會到得身前,不由急退幾步。
祁剛笑問:「怎地如此驚慌,是否急著回返再去騷擾秦姑娘?」
「你......你......你究竟是何人?」公子邊退邊問。
祁剛神情一整,道:「快說出身份,如其不然,便怪不得本人心狠手辣了!」
「你待怎地?」
「說是不說?」祁剛語氣已是漸漸冰冷。
那公子眼珠一轉,道:「本公子不說,你還能怎地!」
「那便休怪本人手下無情了!」說罷,如蒲扇般的大手迅疾抓向公子,已將所有退路封死。
就在大手堪堪抓到那公子之際,猛然間,自公子身上倏然發出一抹光亮,祁剛大手將將抓到公子身上時,猛地感到一點刺痛,不由急忙收回手掌,再看手掌時,已有數點血絲流出,只怔得一怔,道:「想不到你竟身披軟盔甲,更是饒你不得!」說罷,忽地掣出白龍刀,一式舉火燎天襲向公子。
那公子猛見刀光及體,輕踩步法,急速閃躲,身形甚是快捷,絕非一般江湖一流高手可比。
楚天看著那公子步法,確與功力有些差異,那公子步法輕靈曼妙,飄忽不定,幾次要擺脫祁剛的刀光,但任由那公子身法如何迅疾快速,那刀光始終不離身體一尺左右,如影隨形,如附骨之蛆。只驚得那公子魂飛魄散,提足真氣,拚力躲閃,閃動中迅捷抽出一柄短劍,頓時,劍光豁然而起,層層密密,將身形罩住。
祁剛見此公子劍法,亦是一愣,不由拿定刀勢,再換一式直搗黃龍,運出真力,突入劍光之中,只聽叮叮的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而刀身卻是如長劍一般,直刺前方,絲毫未有所改變。
楚天見祁剛以刀為劍,早已脫離白龍刀法,這不是刀法的刀法,蘊含無盡的變化,大巧似拙,加之真力甫出,不由刀光大盛,隱隱間自刀尖有光華流出,如靈蛇吞吐,閃爍不定,那是刀氣,白森森,藍汪汪的攝魂刀氣。
楚天心中暗暗佩服祁剛的悟性,自那日與「劍仙」華無雙論及虛靜道法後,祁剛只在這短短時日中已領略了無上刀意,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人刀融入自然萬化之中,已快進入那隨意而無招的境界。
而祁剛此時心中更是驚震、驚訝、以致欣喜萬分,不知不覺間,腦中已沒了刀法,隨手而出的乃是自然之法,再不為臨敵思慮招法而徒費心神,此際輕鬆愜意,渾然忘我地馳騁在刀意之中。愈打愈神妙,愈打愈是感佩萬分,如非遇見楚天,恐窮其一生也無法堪破刀法的神髓。
再看那公子已是欲戰無力,欲逃無門。儘管身法速度依然快捷,卻是無法脫出那看似輕描淡寫的刀光,而這刀光卻始終指向自己週身要害,卻是那普普通通的一招「直搗黃龍」。公子喘息漸漸粗重,面頰見汗,雖仗著身上的軟盔甲,不必擔心刀身及體,但亦無法傷及對方,而對方始終輕鬆曼妙,不疾不徐地攻守,自己堪堪避過鋒芒,轉瞬間刀光又至,得不到片刻喘息。
就在此時,祁剛忽地振起滿天刀光,真力甫出,勁氣四溢中,便聽噹的一聲,那公子手中短劍已疾飛天外,與此同時,呲地一聲響後,那公子衣衫前襟已被刀氣劃開,露出褐色的軟盔甲,祁剛刀勢不停,在那公子驚震得呆愣的瞬間,又將軟盔甲挑開,飄然飛落在地上。
祁剛不待分說,大手伸出,勁氣倏出,直襲向公子幾處大穴。而就在勁氣將將襲上公子的瞬間,卻見淡淡的身影一閃,那公子已然脫出勁氣,斜刺裡飄然而落,待看時,那公子已跌坐在地,雙目驚恐地看著在場諸人。
而在其身邊赫然站著一位身穿一襲灰白而破舊僧袍的老者,此老者面目清瘦,白鬚白眉,雪白的長髯飄動在胸前,月光下,一雙慈目似能穿透黑夜,直刺蒼穹。
楚天早已感到四周有生息晃動,一直注意動向,邊觀看祁剛與公子相搏,邊凝神以待。當看到老者之際,心神一陣悸動,一種異常的感覺襲上心頭:淡雲莊示警者!
楚天毫無聲息地看著老者,面上神情未有絲毫的變化,雙目中平靜得好似已無一絲人間煙火,目注老著。
二人幾似在空泛地看著對方,在外人看來,就好像兩座山隔谷相望,自然得如同亙古不變。祁剛亦靜靜地觀望老者,卻也猜不透此老者究竟是何人。而那公子已被場中靜謐的氛圍弄得心神茫然,此際方才感到場中任何一人的武功均能置自己於死地,心中不由大駭,哪來這多高人?
死一般的陳寂,靜得使人已忘卻了時光,時空都已靜止。
「你就是搜魂修羅楚天?」一聲如風一般純樸的語音出自老者口中。
「不錯,正是楚某!」楚天的回答同樣不帶一絲煙火。
老者仔細地看著楚天如深潭般的雙目,道:「能否讓老夫見見真面目?」
楚天平靜道:「既然老丈相求,此乃小事一樁!」說罷,伸手抹去易容胭脂,黃褐色的面容剎時不見。
再看那公子,雙目已驚震得大大的,月光下的楚天,更增添了奇幻,深邃清亮的雙眸,橫亙面頰的傷痕好似劈開了宇宙,一半是晶亮,一半是堅毅。
那公子已看得出神,渾然忘我,這殺神楚天怎是如此模樣,哪是人間所有。
此際,便聽楚天平靜地道:「不知老丈此來所為何事?」
老者道:「楚天,老夫自淡雲莊提示你等好自為之,不知還有記得否?」
「老丈此問卻是多此一舉,楚某記得否只關你一人而已,卻同楚某無甚關聯,老丈有話,儘管直言,切勿瑣碎!」楚天言語平靜而犀利。
老者微微一動,旋即問道:「老夫那日臨行所言:血腥殺劫,豈可人為,人生一世,終有空無,好自為之。乃是體念天下蒼生,一人之劫豈能與天下劫難相提並論,因而出言相告,不知楚天今後行止如何?」
「老丈之言楚某並未敢忘,但說那蒼生、劫難,楚某並未感到有何血腥,唉,何謂血腥,何謂劫難?」
「自你出道,江湖之上腥風血雨,遍地屍骸,怎不是血腥?」
楚天笑了,平和地道:「普天下俱都是問罪之人,先自定下楚某的血腥,卻不問問天下,何人掀起無端血腥,其起源又如何!」
未等老者言語,楚天又道:「楚某至今未曾知曉老丈尊諱,老丈可否相告?」
「老夫久已不履江湖,閒雲野鶴一個,名諱早已淡忘,不言也罷!」
楚天又笑,道:「既然是閒雲野鶴,又何必顧及江湖血腥,既然來此,想必塵念又起,真的如閒雲野鶴便不會掛念塵俗,亦不用掩飾名諱!」
「哦,我佛慈悲,普度眾生,看蒼生遭此劫難,焉能清修,雖是佛法無邊,亦不得不做那除惡即善之事了!」
「哈哈。」楚天大笑,道:「佛乃自修,自求,自覺,何謂佛法,無非是成佛的法門而已,覺己,覺人,覺眾生,乃是心覺,老丈耄耋之年仍是掛懷於塵俗,口口聲聲念天下蒼生,老丈心佛又在何處?」
老者心神微震,看著楚天,道:「楚天於佛理尚能精研如此,老夫卻是未曾想到,然天下血腥之氣卻因你而起,老夫此來並非興師問罪,只是再次規勸你早早懸崖勒馬,隱遁山林,還上蒼以清明而已!」
「那老丈非要將血腥認作是楚某之故了?」
「確實如此!」
「那楚某無隱遁山林之心又將如何?」
老者眼睛神光一閃,旋即又平和道:「既然你言說老夫尚有那塵俗之念,我佛有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哈哈哈。」楚天大笑不止,揶揄道:「枉你一口一個佛祖,真是辱沒了佛祖的清譽,如真有那佛祖,聽你之言豈不羞憤而死,毫無一絲自然空無之心,尚在此妄言佛法無邊,真令楚某齒寒!」
老者聽罷,面上已泛起一絲冷然之色。楚天看罷,緩緩地道:「楚某幾可斷定老丈內心已掀起激憤之情,如此妄動嗔念,又如何大言不慚地言及修行,真如凡夫俗子一個!」
老者被楚天搶白,內心漸漸怒氣升騰,眼中已浮現冰冷的威芒,森冷地道:「你當真不欲隱遁山林,而一意孤行了?」
「哈哈,楚某自出江湖,亦受那多個自以為是、假仁假義的所謂正道人物威脅,而楚某至今仍直挺挺地活在世上,不知老丈又有何新鮮玩意指教於楚某?」
老者歎息一聲,道:「老夫幾十年未曾動過真氣,今日便不得不違背意願,大動干戈了,可歎多年的苦修亦將毀於一旦,唉,可歎!」
楚天笑道:「老丈不必為大動干戈掛懷,楚某只當未見,絲毫也不與你計較,連個名諱都藏頭露尾的苟且鼠輩,又有何顏面言稱『苦修』二字!」
老者已似再難容忍楚天的譏諷,非但勸阻無功,更遭受無端的譏諷搶白,心火漸漸熾烈,胸前雪白的長髯根根飄起,神目如炬,目注楚天。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四周寂靜清冷,心已凝結,股股冷煞之氣在四周飄拂,週遭冰冷,寒氣森森。
楚天與老者慢慢游移身形。
驀地,一縷梵音響起,金黃的光幕起自老者周圍。
「達摩金剛真氣!」白龍刀客祁剛一聲驚呼出口,連楚天亦為之一陣驚凜。眼前之人莫非是那早已絕跡江湖的武林一聖「達摩聖手」木真子!
「算你有些見識!」老者沉聲道。隨後目注楚天,道:「你當真不欲改變主意了?」
「哈哈,今日得遇「達摩聖手」木真子,當真是楚某的造化,老丈已如神仙一般,達摩金剛真氣已至化境,飄忽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又有何人見過木真子的廬山真面目,老丈已被奉為天人,楚某如此罷手,豈不後悔終生!」
楚天話音甫落,「達摩聖手」木真子疾如閃電,漫天金黃色的掌影,迅捷無匹地向楚天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