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搜索人馬便在離楚天藏身處稍遠處山林中發現了已然斃命的莊丁護衛。接連三日在不同的地方均發現被點了死穴的莊丁,且死去的莊丁護衛一日比一日多,並逐漸向山內延伸。楚天趁此時機,抓緊療傷。
幾日後,楚天四人藏身所在漸漸安靜下來,整日再無一絲人馬影子。楚天四人才稍感清靜與安全。楚天的傷勢已大有好轉,烈陽乾坤罡氣已行遍四肢百骸,再無阻滯,雖略有疲乏之感,再有一二日即可痊癒。
「相公,如雪是第一次殺了這麼多人,心裡惶惶的,日日睡不著,這如何是好!」
「江湖就是這般殺與被殺,不如此,我等四人此刻焉有命在,好在你現在功力不夠,不然各個血洞,豈不更是惶恐,慢慢就會好了。」
如雪稍感平靜,道:「相公真是在山中長大,交給如雪的招數甚是管用,聲東擊西,指南打北,雖是殺了十數人,有些不安,卻可見相公招數很是有效。」
「別再誇獎相公了,這幾日虧得你騷擾那些搜索之人,我才稍得空隙運氣療傷,現今雖未痊癒,亦已無大礙。現在如煙姐姐傷勢依然未見好轉,命懸一線,再也受不得顛簸,明日趁天黑,我便將你三人送出山,想法備妥車馬,定要把如煙送回山莊。」
此時,如煙睜開迷濛的雙眼,神色甚是頹敗,蒼白的面容看著揪心,極力掙扎,張開已無一絲血色的嘴唇,半睜雙目,已是氣若游絲。迷濛中聽見楚天言語,極力張口,卻是斷斷續續如蚊蠅之聲:「弟……弟,姐姐怕是不行了,即使活著亦是拖累!」
說到此,如煙面色更加青白,無神的眼睛,迷茫地看著夜空,眼前一片漆黑,又強自掙扎說道:「你可……搭一處……木棚子,趁黑……夜到……集鎮人家……尋些藥物……便可,不必……回返……山莊,目下……外面……必是……風聲……甚緊,何苦……再……浪費……精……力!」說罷,便又昏迷過去。
楚天見如煙又昏迷過去,心下淒然。示意二女看護如煙,騰起身形消失在山林之中。
待楚天返回,亦是一個時辰以後。二女心中焦急萬分,生怕楚天再有意外。楚天叫起二女,抱起如煙,引領而去。直到一處山頂崖下,楚天抱起抱著如煙騰空而起,轉瞬,便消失在山崖上的雲霧之中。看得翠紅一陣驚異,摀住胸口,震顫不已。
楚天把如煙放入搭建的簡易木棚中,回頭又飄身而下,抱起翠紅,騰身盤旋而上。翠紅被楚天所抱,似騰雲駕霧一般,耳邊山風獵獵,心都提到嗓子眼,緊閉雙目抱緊楚天不敢觀瞧,直到楚天將她放下方才睜開伶俐的大眼,僅僅過了片刻,如雪亦飄身落在山崖。
楚天站在山崖凝神下望,透過陣陣雲霧,仍能隱隱約約地聽聞遠處的呼喝,俱皆遠在二十里外。
四人在此山崖上,靜心歇息,楚天更是一邊恢復,一邊趁夜借些食物及藥品。又過了六日,楚天內傷已完全恢復,氣機更加盎然。如煙是依然未見好轉,自前次醒轉後再未清醒過來,乍看如煙,已如死去一般,趴在口鼻上,方能聽聞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如雪與翠紅愁苦萬分,沮喪之極。看著如煙毫無生氣的面容,二女的心整日揪揪著。楚天亦是悲傷萬分,看著淒慘青白的面容,腦海中時時浮現自己出道後,與如煙姐姐所經過的快樂時光,粉白的面容,細嫩的身子,一顰一笑深含的柔情,不斷浮現眼前。楚天靜靜地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好似雕刻在風中一般,一動不動地凝視遠方。
「姐姐!」
「小姐!」
「姐姐!」
楚天乍聽,猛然驚醒,閃電般來至如煙身前。大手一搭如煙脈搏,時有時無、時強時弱,不由撫起如煙,連拍如煙背部十二大穴。過了盞茶功夫,楚天頭頂已冒出絲絲白色氣體,如煙氣息稍微見強。
當楚天將如煙輕輕放下後,如煙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稍後,便見如煙嘴唇一陣翕動,雙目微微開合,過了片刻,才慢慢睜開無神的眼睛,迷濛地看著夜空,已似乎看不到楚天三人。
楚天急忙握住如煙冰涼的手,急切地問道:「姐姐,我是楚天,看到了嗎?」
如煙目光沒有一絲轉動,空泛得好似失去靈魂。驀然,如煙忽然睜大雙眼,眼球似乎要突出眼眶,稍頓,微微轉動眼球,迷茫地看著楚天,神情極是黯淡,嘴唇慢慢翕動,聲音幾不可聞:「弟……弟,姐……姐……要……走了,你……們……保……重,來生……再……給……弟……弟做……娘……子!」
聲落,眼睛猛然一睜,似是無限愛憐這未盡的凡塵,最後望了一眼天際,頭一偏,沉寂不動,已是香消玉隕。
「姐姐!」
「小姐!」
「姐姐!」
由輕而重的呼喊聲,楚天心中下意識的一陣輕顫,猛然看時,就見如雪與翠紅使勁搖動如煙的身體,一聲聲淒厲泣血的呼喊,已不似人聲。
楚天的身子已是劇烈地顫抖,心中那股悲涼淒慘,直衝腦際。雙目呆呆地,已沒有一點神光,淒婉悲傷,心中的憤懣傷感淒涼已將心胸塞滿,似要爆裂。
「姐姐!」楚天突地悲鳴一聲,猛然撲到如煙身上,緊緊抱住如煙愈來愈冷的身體,放聲嚎哭。
十幾年孤寂冰冷的日子,都是如煙喚醒了楚天沉寂得快要失去人類情感的靈魂,讓楚天知曉多少人間的歡樂,讓楚天知曉多少人間的真情,打開情感的堅冰,感受如煙的溫暖與柔情,慰藉淒冷的靈魂。
楚天搖晃如煙的身體,嚎啕痛哭,聲聲泣血,悲愴莫名,直哭得山河落淚,天地淒苦,愁雲黯淡。
已不知楚天抽泣嗚咽多久,雙眼絲絲血紅。
兩日來,楚天懷中如煙冰涼的屍身已經僵硬,楚天仍是不肯放下,好似如煙姐姐尚未死去,仍然活在自己身旁。
神情淒慘無比,目光呆滯,空洞無神,只靜靜地抱著姐姐的屍體,滴水未進,就這般坐著,好似已雕刻成墓碑,淒然地佇立在山風之中。
如雪與翠紅愁容滿面,雙雙哭得眼睛紅腫,香肩抽搐,滿懷無盡的淒愁。
夕陽西下,殷紅的餘暉,似心中悲傷的血水,慘淡淒涼。
二女見楚天慢慢起身,抱著如煙,緩緩地走到山崖邊,左手摟著如煙的屍體,右手立掌如刀,滿含仇天恨海,宛如閃電,幻起無限寒光,停手,稍頓,便見石屑紛飛,山崖已凹進一處整齊見方的石槽,手掌揮過,石槽內灰塵皆無,楚天輕輕地將如煙方入石槽內。
走到山崖邊,又是沉聲運氣,掌力如刀,將一塊塊似刀琢斧磨的巨石一塊塊地壘起,鑲嵌在石槽上。待鑲嵌完畢,山崖依舊,渾然與山體融合在一起,如煙的肉身與靈魂已與山崖、天地長相廝守,永存於山川天地之間。楚天運指如飛,石屑飛濺,待塵埃落定,「吾妻如幻雙仙柳如煙之墓—楚天泣立」
楚天呆呆地望著石槽,無神地自言自語道:「姐姐,你為何不說話?還在想念弟弟嗎?」
冥冥中,楚天好似聽聞如煙的聲音:「姐姐我尋了你很久,偷偷地跑出來,千里萬里追蹤著你,見到弟弟,姐姐高興極了!」
楚天喃喃道:「姐姐真的想念弟弟嗎?」
如煙道:「自與弟弟分別,姐姐我獨自徘徊,每日呼喚著你:在深夜,我對著孤燈望著自己的影子聲聲叫你,一再的思念令姐姐心碎如絞,姐姐我一刻也離不得弟弟!」
「姐姐,弟弟也離不開你呀!」
楚天的心胸像火山爆發,淚水浸濕了衣襟,修偉的身軀痙攣著:「姐姐知道弟弟的痛苦麼?明白弟弟沒有你將如何活著麼?姐姐曉得你在我生命中佔有多麼重要的地位麼?但是,姐姐你卻捨我而去………」
楚天面上迷濛的淚水顯得淒厲,悲切萬分:「姐姐,在弟弟心中,你永遠是楚天的姐姐,但是……你不能拋棄弟弟,不能離開我,沒了姐姐,弟弟該怎麼活………」
聲落,楚天淒愁哽咽,淚如雨下。如雪與翠紅見楚天如此悲傷,亦不由隨之抽泣,好久,才在悲傷中沉沉睡去。
楚天目光遲滯而沉重地注視週遭景色,神情落寞,在依戀中滲揉著無盡的悲慼。這山崖,埋藏了他幸福的記憶,奪去了他最愛的如煙,阻斷了他情感的延續與美好。
這山崖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已經在腦海中雕刻成不朽的印記,一生都揮之不去,揮不掉令人痛楚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