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逍遙莊血案已傳遍了整個夔州。
附近百姓隱約聞聽淒慘的殺戮,乃搜魂修羅所為,更是心驚肉跳,當日便有不少百姓投親靠友,遠離是非之地。
但亦有眾多百姓雖是提心吊膽,卻仍是呆在家中,淒苦悲慘的日子已使他們無路可走,心中卻隱約有一種慶幸。
州府衙門接得報信,見是江湖仇殺,便自假裝不見,省得惹上麻煩。且江湖人物高來高走,一個不好,便有殺身之禍。
直待兩日後,莊中再無殺戮,慕容塵更是焦慮,將李霸天找來,細細打探楚天行蹤。
楚天與如雪自離揚州,便星夜趕赴川內。
一路上如雪問過幾次楚天此來的目的。
楚天笑道:「死丫頭,如他人欲除你而後快,你將如何?」
「嘻嘻,如雪一生艱難度日,雖遭些苦,並未有人要花子的命,如雪怎知如何辦!」
楚天正色道:「如你面對實力強大的敵人,不能以一己之力勝之,又將如何?」
如雪漸收嬉笑之色,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便逃,極是好辦!」
楚天道:「如你逃亦也無法,天下人人皆欲殺你,如何?」
「這……這……如雪想不出有何辦法,只好聽之任之,只怪命運不濟!」如雪凝眉。
「唉!」楚天歎息一聲,又道:「有姐姐在此,該是多好!」
「姐姐在自家莊中……」,轉而又道:「如雪不如姐姐多謀,從小混跡市井,哪裡及得上姐姐!」如雪目中淒然。
楚天輕撫如雪秀髮,拉入懷中,愛憐地道:「我無意將你與姐姐相比,可現下江湖必欲殺我而後快,我亦不能任人宰割,應當如何?」
「姐姐曾言孫子兵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如雪聽罷,一頭霧水,疑惑地問道:「相公所說孫子之言是何意思?」
楚天道:「聽姐姐解釋乃是實力超群便迫敵屈服,有五倍於敵人的實力便要進攻,實力相當,便設法分化敵人,實力不足便要避免與敵人交戰。如自不量力,與敵交戰,豈不成了敵人俎上魚肉。」
言罷,楚天又道:「姐姐言說,孫子兵法最高處並非是攻殺,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哦,如煙姐姐是怕你殺戮太重,而有此一說吧!」如雪道。
「唉!」楚天歎息一聲,又道:「世間事,哪裡是一兩句言語說得清的,楚天存此善念,而天下人不容於我,將如何處之!」
其實,楚天來川中,亦是因為逍遙莊乃是武林聯橫的重要所在。長安官道,楚天險些喪命,俱是逍遙莊所為,楚天死裡逃生,得如煙相救方才逃過一劫,心中早已對慕容塵恨之入骨。
慕容塵看之仙風道骨,心中卻是狠辣非常。
「也罷,心存善念,何懼世人如何說法,如雪,如你不願見到血腥,你自可回返柳家莊,相公亦好放手為之,你看如何?」
如雪眼中含淚,淒婉地道:「相公,無論相公做何事,如雪跟著便是,如雪一輩子風餐露宿,世態炎涼早已看清,何懼一點血腥!」
「哈哈,死丫頭,話倒說得乾脆,怕是到時便又屁滾尿流!」
「死相公,又胡說!」說罷,嬌羞扭捏,看得楚天又是心神蕩漾,摟過如雪便親了兩口。
待到二人摸清逍遙莊周圍地形,急速準備停當,方才安歇了兩日,自是免不了幾番雲雨,如雪更是嬌柔滋潤,身子愈加柔嫩,雙峰更加高聳,日日偎在楚天懷中,不捨離開。
逍遙莊四周暗哨密佈,槍銃火石佈滿莊院,似龍潭虎穴。卻是不好易與,楚天第一日突襲,如非身法迅疾,便險些遭受火銃襲身,心內亦不由暗驚。
翌日,夔州地面逍遙莊血案風傳,楚天只得暫時罷手。與如雪又自到山中追逐起獵物來。如雪興奮異常,每日狩獵,亦顧不得荊棘,疾竄追蹤,衣衫又是零碎不堪。
「相公,你看這東西遍身鱗甲,頭眼細小,是何物?」
「呵呵。」楚天笑笑道:「此物乃是鯪鯉,又稱拉狸,通身披鱗帶甲,因其有掘洞之能,俗稱穿山甲,生活密林之中,閩北、閩西山區尤多,它有穿山挖洞的本領,並善搗白蟻穴而食之。」
說罷,神秘一笑,又道:「聽師尊言說,其甲為名貴中藥,有活血軟堅、通乳下奶之能。」
「活血軟堅、通乳下奶是何意?」如雪問道。
楚天笑得更加聲響,壞笑道:「即是女子生養後,若無奶水,食用此物可增加奶水!」
「哦。」如雪若有所思。
「呵呵,可惜,你這丫頭現今尚未生養,食之亦不會有奶水,不過對身子卻頗有益處!」
如雪猛地揮起粉拳打一下楚天:「相公淨胡說,如雪並未想生養,不過……」看眼楚天後,又嬌羞道:「如相公喜歡幼兒,如雪到時便隨相公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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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塵坐在太師椅上正自思慮,便見慕容盛急匆匆趕來:「爹爹,據莊丁報告,說是柳家莊柳如煙與一女子,經過我莊附近,向西北山中而去,不知何故?」
「什麼!」慕容塵乍一聽,急忙起身,目光如炬,看得慕容盛一陣慌亂。
「爹爹,是柳家莊柳如煙經過山莊去往西北山中!」慕容盛又自重複說道。
「柳家姑娘現在何處?」慕容塵急問。
「孩兒已命莊丁躡蹤而去!」
「哦。」慕容塵沉思良久。猛然,慕容塵睜大雙目:「盛兒,你即刻信鴿傳書各莊派,言辭要妥善,定要陳明厲害關係,此是一大好良機,切勿疏忽!」
「是,爹爹,孩兒這便去辦,請爹爹放心!」慕容盛疾步而去。慕容塵眼中獰厲的神色倏然一閃,急忙召集李霸天及在莊的幾位各地壇主,率百十莊丁護衛出得莊門,絕塵而去。
楚天與如雪在山中追逐正歡,驀然,
「弟弟!」一聲焦急興奮的呼喊,傳入楚天耳際。
「姐姐!」楚天高興得眉開眼笑,情不自禁的抱起如煙,拋到空中,旋即輕輕接住放到地上,樓如懷中,姐弟情誼看得如雪隱然有一絲辛酸,但乍見如煙,便即一掃酸味,忙不迭地上前抱著如煙抽泣起來。
「妹妹,這般哭泣竟是為何,是否弟弟欺負於你,姐姐替你做主便是!」如煙愛惜地摟著如雪,嗔怒道。
如雪擦一下眼淚,撲地一聲轉泣為笑,道:「不是,姐姐,妹妹只是想念姐姐才……才這樣!」
「姐姐還以為弟弟欺負你,才招致妹妹哭得梨花帶雨似的!」
正在三人說話當口,卻見翠紅已然癡呆般地怔立在旁。眼中一瞬不眨地望著楚天發愣。
如煙見到翠紅神情,忙道:「你這丫頭,幹嗎這樣看著弟弟!」說罷,拍打一下翠紅。
翠紅乍見楚天面貌,直驚得六神無主,見如煙與楚天親密神情,心中陣陣輕顫,被楚天詭異奇崛的風貌所攝,一時呆立當場,竟不知身在何處。直到如煙拍打,才豁然從驚愕中醒來,面上頓時飛起紅暈,羞愧不已。
「弟弟,這便是姐姐說起的丫鬟翠紅,姐姐見爹爹出門,便思出莊,可翠紅聽姐姐說起弟弟如何英雄蓋世,便極欲想看上弟弟一面,因此才跟了來。」如煙說罷,轉頭對翠紅道:「你這丫鬟,今日見到楚天,是否為傳說中魔鬼般模樣?」
翠紅更加羞澀,低頭道:「小姐別再捉弄奴婢了,楚……公……楚……大俠樣貌卻是與眾不同,雖非魔鬼,但亦奇詭萬分。」
說罷,又偷偷看了楚天一眼,正與楚天攝魂的眼神對上,不由又是一陣顫抖,心神無屬。
「姐姐,你是如何找到弟弟的?」楚天忙問。
「弟弟忘了你在林仙居所授追蹤術了?」
楚天恍然,見到如煙心中高興萬分,一掃前日晦氣。正待言語,猛然,不由心中一絲顫動,眼神立時急速四顧。
林中,風吹拂起枝葉嘩嘩聲響,毫無異動。
楚天神識中人的生息時有時無,飄忽不定。
楚天尚是第一次有如此感覺,神識外放已達十里之遙都能覺察生息,近在幾十丈,卻是難以斷定,心中驚凜不已。
耳際中,飄忽的生息,漸漸接近,輕盈得有近似於無。楚天凝神戒備,銳利的雙眸一瞬不眨地盯著生息來處。
驀然,腳步聲徐徐響起,緩緩自林端走出一老者。
但見此老者面色黑紅,劍眉斜插入鬢,深沉如玲的眼眸,目光如炬,灰黑色長衫似已及地,五綹長髯飄然於胸,無風自動,攝人的氣魄壓迫得在場每個人心神一陣顫動。
楚天自出山,從未有今日感覺,心神泛起微微波動,靜如微瀾的心田蕩起一絲波紋,不由心下一陣驚震。
忽然,一聲嗆咳來自老者。楚天仍立不動。雖然,他早已感覺有人前來。
「兄弟,山林溫潤靜謐,滿目青山,眾嬌娃共於山中愜意,當是人生樂事。」語聲是蒼老而低沉。
楚天毫無表情,放下如煙,腦中有一陣急旋,但他卻不知此老者人到底是何人。
來人目注楚天,一瞬不眨地凝視楚天,眼中無上的威芒直透心神。
於是,他上前兩步。卻又響起那蒼老的語聲:「兄弟,小老兒雖不認識你,
卻可看得出你必然懷有心事,眼中戾氣充盈,殺氣滿身。唉,像你這般年青人,原本應該蓬勃而有生氣才對!「
楚天緩緩回過身來。老者言語似有所指。
楚天微微苦笑,拱手道:「人生原本便是幾多凶險,苦澀多於甜蜜,老丈,楚某謝你對在下如此關心。」
老者歎息一聲,抖動一下如蒲扇般的巨手手,面容稍展,他靠近楚天兩步,道:「年青人,世界遼闊無邊,人生在世,變幻萬方,更有無盡的變幻與飄移,一切生靈、自然,痛苦和幸福尚待你妥為處置,萬不可太過乖張暴戾。」
楚天漠然,見老者一臉平靜,道:「楚某一生行事,全憑心性而為。乖張暴戾與否,楚某自有思量,老丈之言楚某會當考慮,但天下江湖雖大,有時卻令楚某深感無奈。」
老者道:「老夫活一大把年紀,人生百態見得許多。但應本存善念。年青人,人活著,如你知曉生命的真諦,人世間,仍有極多溫暖與摯愛,仇恨及偏執可將人推向無底的深淵。
楚天料想不到老者竟會說出這些話來,不由得重新打量老者,心中亦在驟然間似乎明瞭一些。
老者微一展容笑,道:「年青人,如若老夫猜得不錯,你便是江湖中人所傳的搜魂修羅楚天?」
楚天道:「老丈說得對極,正是楚某!」
老者道:「你師父便是搜魂書生沈寒冰了?」
「不錯,正是在下師尊!」楚天無一絲表情。
三女見楚天如此神情,亦是緊張不已。
老者道:「不知沈寒冰還健在否,老夫昔年遍尋沈寒冰,卻始終未曾謀面,甚是遺憾!」
楚天神情一凜,冷言道:「老丈尋師尊當是與那江湖宵小一同做那圍剿之事了?」
「哈哈。」老者一陣怪笑,道:「當時武林血雨腥風,皆因沈寒冰心狠手辣,殘忍之極,老夫尋他原本只是切磋切磋,並無他意!」
轉而正色道:「不過,似沈寒冰這般殺人如麻,亂殺無辜之人,如老夫適逢其會,亦說不得插上兩手!」
楚天面色凝重而冰冷,雙目凝視老者道:「但不知老丈今日前來卻為何事?」
老者道:「年青人,我現今模樣,亦確實不為江湖所識,人生無常,老夫今日而來,實無他事,只是聽聞江湖血腥再起,均源自於你,老夫勸你遠避山林,憐惜蒼生而已。」
「哈哈哈!」楚天一陣狂笑,道:「老丈,楚某一生與山林為伍,為的是出得山林,何以老丈再勸阻楚某重歸山林?」
老者威芒一閃,道:「老夫早已隱遁,卻被江湖血腥攪得心神不安,萬不得已出來走動,卻原是你這年青人將江湖弄得紛亂無序!」
楚天笑道:「今日老丈前來當是為除魔衛道而來了?」
老者威芒一凜,寒意陣陣,凌厲道:「年青人,老夫實不願再參與江湖血腥,但如江湖平靜如昔,老夫亦不願再履凡塵,如你答應老夫,棄惡從善,退隱山林,老夫當可網開一面。」
「哈哈。」楚天又是狂笑不止:「老丈,楚謀行事但憑心性,任意逍遙慣了,見不得他人指手畫腳,自己的路楚某自己會走,就不勞煩老丈關心了!」
老者目光漸趨陰沉:「年青人,見好就收,萬不可妄自尊大,以免後悔莫及!」
「楚某向無後悔之事,老丈如無他事,盡可回轉來處,頤養天年!」楚天已是下了逐客令。
老者頓感火氣上湧,多年的心火漸被勾起,大笑一聲道:「年青人,如你聽聞老夫名諱,你便可知曉如今情形!」
楚天亦是大笑一聲:「在楚某眼中,任是皇帝老兒亦不在楚某眼中,何況一區區老丈,但說無妨!」楚天豪氣滿天,令在場之人變色。
老者顯然是憤怒已極,憤然道:「老夫再奉勸你一次,權當老夫仁至義盡!」
楚天亦是心中不耐,冷言道:「楚某悉聽尊便!」
老者面色漸漸冷峻,陰冷道:「老夫便先自告我昔年名諱,如你識相,便尊老夫所言,老夫決不強人所難,亦可保全你一干人等。」
楚天目無表情道:「有話快說,我等也好逍遙!」
老者一字一頓地道:「老夫昔年名號喚作九陽真君,你可知曉!」
三女乍聞老者之語,莫不驚駭,齊齊嬌呼出聲。
楚天亦是微微一震,旋即,朗聲笑道:「楚某當是誰來,原是九陽真君漱石子前輩到此,楚某深感榮幸!」
口中雖是恭敬,面上卻無一絲仰慕之情。看得「九陽神君」漱石子更是火氣漸大。
「你這小輩目無尊長,不怪搜魂書生昔年亂殺無辜,心狠手辣,卻是一丘之貉,實是難以理喻。」漱石子氣悶難當。
「住口!」楚天厲聲喝止,冷言道:「師尊曾言,九陽真君功蓋宇內,恩怨分明,一世豪傑,楚某還當頂禮膜拜,卻不想今日是非不分,倚老賣老,真令楚某齒寒!」
未等漱石子言語,又道:「楚某向來如此,漱老前輩有何教誨,儘管使將出來,楚某接著便是!」
漱石子面上已無一絲人色,武林三奇,莫不人人敬仰,幾十年來雖不履江湖,何曾受此奚落,不盡怒火中燒,氣憤已極:「小輩,那便怪不得老夫手下無情了!」
說罷,便見身體週遭一片肅殺之氣。
沉默,寂靜,清冷,心緒凝結,本是溫熱的天氣卻又倏然鼓蕩起熾熱,在四周飄拂,游移。驀然,一縷鮮紅的光幕起自漱石子身體周圍——九陽神功,漱石子疾如閃電,漫天掌影,迅捷無匹地罩向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