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邪神 第2卷 第十六章 道是無晴卻有情 閹人狡詐詭計出
    第四日。

    楚天睜開了雙眼,眼睛仍是赤紅,殷殷的紅色猶如血在滾動。熾熱之感消失了,微一動力,一絲力氣也沒有,沉重得像是有千斤巨石壓在身體上。

    「弟弟,你好點了嗎,感覺如何?」柳如煙關切地問道,眼裡含著激動的淚水。

    楚天氣若游絲,茫然地望著屋頂,吃力而斷斷續續地道:「姐……姐……你好……嗎,」

    如煙喜極而泣,眼淚如珠落玉盤,撫摸著楚天青白的面龐急急道:「姐姐好,你終於醒轉了,姐姐真以為再也見不到弟弟了……嗚嗚。」說罷,如煙悲喜交集,不由痛哭起來。

    楚天吃力地摸摸如煙冰涼的柔荑。略微平復一下又道:「段……老……前輩……好嗎?」

    「好弟弟,姐姐好,段老前輩也好!」言罷,又嗚嗚地哭將起來。

    空空上人靜靜地坐在床邊,聽罷楚天話語,內心的傷感無以言表。這是怎樣一個人,無意識狀態下,醒來的第一句話問到的不是自己的傷勢,而是他人,甚至還包括曾經與之性命相搏之人。

    心中倍感蒼涼,對原先曾有過毀去楚天之念感到無比內疚和慚愧,心緒錯雜酸楚,不由老淚盈眶。挪動無力的身子,到得楚天近前,悲愴地道:「小兄弟,老夫深感慚愧,請你寬宥老夫,才能解脫老夫內心的過失和愧疚!」

    楚天略微轉頭,迷濛地望著空空上人,緩了口氣,道:「前輩萬勿掛懷,江湖嗜血的日子哪個又能免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輩將你震傷實是內心不安,又得你照料如煙,楚天亦是感佩萬分!」說罷,猛地吐出一大口淤血,便又昏死過去。

    「弟弟……」柳如煙一聲淒厲的呼叫,亦萎靡地隨之昏厥。

    「雪兒,快過來!」空空上人急切地呼喊小叫花子。

    「師傅,喚徒兒何事?」小叫花子快步進來。

    「快把金創藥給他二人敷上,再不救治,這小子恐要堅持不久了!」空空上人說道。

    小叫花子猶豫著,遲遲未動。空空上人看到,強忍傷痛,眼中威芒連閃,厲聲喝道:「你看著做甚,不論你與他有何冤仇過節,先救治再言其他,為師一生恩怨分明,絕不能做此卑劣之事,速速救治!」

    小叫花子極不情願地放下包袱,取出金創藥,慢吞吞地準備給楚天敷藥。看著楚天滿身傷痕、縱橫交錯、皮肉翻捲已經沒有人形的身體,小叫花子的手有些顫抖。

    這是怎樣的生命,如此重傷還能活著,已經是罕有的奇跡,尋常之人怕早已死過若干次了。

    撕開沾連的外衣,血痂裂開,血水又殷殷而出。空空上人亦勉強支撐身體幫著小叫花子給楚天敷藥。

    血衣撕了一塊又一塊,直到把大腿一處貫通性的刀傷敷上藥,已用去兩個時辰。空空上人頹然躺倒,筋疲力盡,小叫花子亦是疲乏之極。又堅持給柳如煙敷上金創藥後,便頹然坐倒於地,茫然無語,心情極是複雜。

    六日後的早晨。

    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溫暖極了。

    山谷中林深清冷,雖值夏季,山谷中林深樹密,夜晚仍是寒冷,比之山外冷得多。

    楚天終於醒來。

    柳如煙只是皮外傷,並未傷及內府,將息兩日亦基本恢復了體力。

    空空上人每日以真氣導引,疏通凝滯的經脈,雖仍有兩處經脈受阻,但已無大礙,只是體力不佳,行走已如常人。

    小叫花子每日為楚天二人換藥,並給幾個人弄吃的,無非是樹根草莖,無一絲葷腥,即使如此,亦是奔跑忙碌,疲累異常。燒火弄飯,忙得手忙腳亂,不時地唉聲歎氣、怨聲載道,埋怨空空上人,遇師不爽。

    空空上人只是哈哈大笑,以水代酒,喝起個沒完,口中大叫:「忍忍,再忍忍酒蟲老兄,過些時日一定讓你豪飲一番!」

    除了大叫之外,不時地催促小叫花子:「乖徒弟,想想辦法到山外給為師弄些酒菜,好讓師傅祭祭五臟廟!」

    小叫花子只是苦笑,雙手一攤:「師傅,不是徒弟不給你弄酒菜,山谷無邊無際,徒弟實在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徑。徒弟觀察幾番,四周山巒疊嶂,高低起伏,遮雲避眼,想出此深山,非要……」

    說到此處,便停住口,用手指向楚天,示意只有楚天知曉。空空上人大感不快,酒癮上來,感覺渾身都不舒服,便不斷催促小叫花子給楚天換藥,盡快恢復身體,幾人才能出得深山。

    小叫花子每日雖然奔跑忙碌,燒火弄飯,疲累非常,卻是勤快得很。每日急急忙忙做完他事,便是慢慢地給楚天換藥。每次換藥,小叫花子俱是笑瞇瞇的,笑得臉上的黑灰似要掉下一般。

    楚天卻是痛苦不堪,小叫花子有意無意,時輕時重的按壓,楚天都疼得冷汗直流。為此,每到換藥時楚天都閉著雙眼,怕與小叫花子對上眼光,勾起小叫花子被暴打的淒慘情景,而遭到更加殘酷的虐待。

    見到楚天痛楚的表情,小叫花子口中唸唸有詞:「良藥苦口,不去掉舊疤,新肉難以滋生,忍忍!呦,傷口真深哦!」

    說罷,楚天就是一陣顫抖。小花子嬉笑道:「噢,老皮得撕掉!哧……」楚天又是巨痛不已。

    即使如此,幾日來每次換藥,楚天非但疼痛未減,反而更是呲牙咧嘴,痛楚異常,冷汗直流。

    小叫花子興奮不已,有時見到師父與柳如煙不在近前,便貼著楚天的耳朵輕輕道:「淫賊,惡魔,感覺如何啊,現在是扒皮,說不得哪日小花子高興,便抽你的筋耍耍!」

    空空上人段雲亦知乃是小叫花子故意所為,由於溺愛徒弟,亦知老皮確需揭去,雖然不免疼痛,但楚天亦不至有性命之憂,說了幾句後,便不再言語。

    小叫花子原本不願給楚天敷藥換藥,如此一來,換出興趣,既解氣又解恨,甚覺得意暢快,恨不得每日給楚天換上兩次藥。

    柳如煙只當是小叫花子好心腸,看到楚天痛楚的表情,亦是心疼不已,卻是眼睜睜地插不上手。

    楚天內心有愧,亦不好說明原委,只有堅持忍耐,暗自思謀報復之策。

    順天府通州東二十里許,是燕山餘脈,山勢緩慢,平展低矮。

    北面山坡綠樹茵茵,遠遠望去,一片巨大廣袤的莊園,屋宇高低錯落,約有百十多座樓宇。

    古木參天,紅色圍牆,屋脊琉璃耀眼,富麗堂皇。莊園正南便是波濤浪湧的通惠河。河上船舶來來往往,轉運不休,船塢碼頭摩肩接踵,河運生意無比興盛。

    通惠河乃順天府城東一條斷頭河,經通惠河—杭州一路押送錢糧而來的漕船可直接開到順天府城內的積水潭。

    通惠河西岸邊有一座京杭大運河上最為重要而顯著的建築—大光樓,乃朝廷戶部坐糧廳官員,在此驗收漕糧,亦叫驗糧樓。

    通惠河最為重要的一件盛事是「開漕節」。每年陽春,河水解凍,運河漕運之始,通州都要舉行盛大的開漕節以祭壩。

    這一日,負責漕運的官員,通州府衙門官吏及通州北關碼頭主事人、前往湊熱鬧的老百姓聚集在運河邊,從南方駛來的官船商船數以百計停泊碼頭上,依次列隊,綿延數十里。

    富麗堂皇的山莊和通惠河碼頭有著密切的關係。

    此山莊就是名聞天下的「范家莊」,號稱天下第一莊。

    明成祖即永樂帝朱棣在朱元璋去世後發動「靖難之役」,攻佔京師,奪取帝位,初時仍定都南京。一四二一年明朝遷都北京,並改北京為京師,同時復原南京名號。

    北京所在府為順天府,南京所在府為應天府,合稱二京府。原因一是政治上便於加強南北方管理;二是軍事上如北方戰勢吃緊,便於退守。

    遷都後,順天府便成了天下的中心,並重新修復運河。幾年間漕運業蓬勃發展,成了貨物轉運的重要地方,至天啟熹宗時期成了天下聞名的轉運必經之地。

    范家莊莊主范不凡,原是東廠百戶長,深得魏忠賢賞識,不但武功高絕,更具經營理財頭腦。淨身入東廠後,官職一路看漲,但於三十年前卻不知為何,大興土木,便有了今日的范家莊。

    幾十年來,通惠河漕運逐漸控制在范家莊。五湖四海,商賈運船無不聚集於此。

    范不凡亦是結交八方,通吃四海,財源滾滾,富可敵國。家丁近萬,僕婢無數,乃京師屈指可數的豪強。

    范不凡雖是閹人,但卻娶了八房,過繼兄弟子嗣,有二子一女。

    長子范如坤,江湖人稱「玉面神俠」,無風神掌已得其父真傳,鮮有敵手。風流倜儻,卓然不群,人中之龍。近幾年操持莊中事務,井井有條。

    二子范如花,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後,飛揚跋扈,眼高於頂,開賭場,設妓院,搶男霸女無所不為。

    范不凡有時亦看不過眼去,呵斥幾句,而范如花亦是全當耳旁風,仍是我行我素。范不凡年近六旬,范如花又是兄長子嗣,亦束手無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不見心不煩。

    女兒范曉蓉刁蠻任性,驕橫跋扈,脾氣古怪,喜怒無常。下人們天天是提心吊膽,怕一個伺候不周,便有皮肉之苦,甚至有性命之憂。

    書房。

    范不凡悠閒地坐在太師椅上,翻看各地上報的信函,幾張信函都是有關近期幾大莊及各大門派的消息。其實,范不凡早已知曉這些消息,爛熟於胸,但仍是興致勃勃地看個沒完。

    無須青白的臉上,嘴角微微上翹,陰贄的三角眼泛著不知名的光芒,消瘦頎長的手指敲擊著扶手,愜意非凡。

    自言自語道:「天下大亂,狂飆乍起,當是力挽狂瀾之機,操之妥當,嘿嘿,大事可定!」

    「爹爹安好,不知爹爹因何發笑!」

    「哦,坤兒啊,坐下說話。」范不凡極喜歡這個兒子,幾欲將莊中事務完全交與范如坤掌管。

    「爹爹,孩兒聽說最近江湖風起雲湧,殺戮不斷,不知是福是禍?」范如坤問道。

    范不凡微微一笑,放下手中信函,看著范如坤道:「依你看來將會如何?」

    范如坤沉思片刻,正容道:「孩兒對殺戮不感興趣,而是對殺戮後的結果頗有興趣!」

    「有何興趣,不妨對爹說說!」

    范如坤整理一下思緒,道:「爹爹,自古道:大亂而大治,江湖已平靜了三十餘年,可稱為一世清平,凡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許現今即是分化之際!」范不凡聽罷,亦是輕微點頭,心中寬慰,養子莫如范如坤。

    稍停,范如坤又道:「這多年來,五大山莊各據一方,相安無事,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各懷心腹事,分崩離析之日必然將至。而今兇案不斷,血腥已起,推想幾年來江湖血案之種種跡象,當是激流暗湧。」言罷,稍停,看看范不凡。

    范不凡摸著灰白的細發,努努下顎,示意范如坤繼續說下去。

    范如坤又道:「我莊地處京師,乃咽喉要衝,八方匯聚,經營多年,朝野通順,按說應當安如泰山,但如不順勢而為,因勢利導,借力穩固亦當有不測之虞。」

    范不凡愈聽愈高興,手指連忙伸點,示意快說。

    范如坤心領神會,繼續道:「如欲坐穩江湖,眼下這點風浪不夠,尚需推波助瀾,火勢起時,再釜底抽薪,方能順勢一統,為我獨尊,不知孩兒說的對是不對?」

    「哈哈哈。」范不凡連聲大笑,道:「坤兒聰慧絕頂,爹爹有你,當是安枕無憂了,如你入朝,官可拜相,不過當朝未設相位,身當主輔亦不為過!」

    「爹爹不要再誇孩兒,孩兒也是自小跟爹爹學的,耳濡目染,只知皮毛而已,天下能人何止萬千,孩兒愧不敢當!」

    「好坤兒,恃才傲物乃是人生最大失當處,今日聽你一番言語,便使爹爹有些後悔,實則莊中事務早應交付與你,爹爹亦可享受天倫之樂,頤養天年!」范不凡滿是期許和讚歎。

    接著又道:「只可惜你那沒出息的如花弟弟,如有你一半的聰慧,亦不至渾渾噩噩,終日聲色犬馬,唉!」

    歎息一聲道:「爹爹知你嫌棄如花,但他亦是范家人,實際說起又是你的堂弟,好好待他吧,這亦是爹爹未早早將莊中事務交與你的原因之一,另外,朝中大臣也需爹爹從中調停。」

    范如坤連忙道:「請爹爹寬心,孩兒定會妥善安排。」稍頓,又道:「爹爹,孩兒又想起一件事來。」

    「有何話快講給爹爹!」范不凡神色稍凝。

    「爹爹,適才孩兒言說一統之事,孩兒以為,朝廷之所以容許各大山莊及各大門派存在,許是借助各自的牽制,朝廷才能安穩,一家獨大,估計朝廷萬萬不會坐視不理。常言道,樹大招風,孩兒想最終還是暗中穩穩掌控為上,表面上仍是各安其道,方為妥當!」

    范不凡直盯著范如坤,看得范如坤有些不自然,忙道:「爹爹,孩兒說得不妥嗎?」

    范不凡老臉開花,笑逐顏開,不禁使勁拍拍范如坤,喜道:「坤兒,你真是爹爹的好兒子,你之膽識韜略,超乎爹爹想像。不多說了,有空去看看你親爹,別讓他掛念,大哥不來這裡,我亦知曉其心,爹爹是個閹人,唉,當初如不是生計所破,爹爹如何會走上這無根屈辱之路!」言罷,不由歎息不已。

    「爹爹不要傷感,孩兒雖不是爹爹親生,但亦是同宗同一血脈,我早已有兩個親爹,哪個都是坤兒的至親!」范如坤誠摯地道。

    范不凡揮揮手,道:「爹爹知曉,去吧!」

    范如坤走後,范不凡再次拿起信函,面上笑意更加深沉,暗自思忖:坤兒確是智機過人,聰慧絕倫,是否該把真相告知他呢!正在沉思,就聽得室外響起敲門聲,轉身進來一人。

    但見此人尖嘴猴腮,獐頭鼠目,一雙鼠眼賊光流轉,此人便是范家莊管家范六。別看范六如此模樣,卻是智機超人,胸羅萬象,是范不凡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見到范不凡正在沉思,范六知趣地躬身一旁,小聲道:「莊主,今日水運收銀提高兩成余,轉運船隻密集,造成河道擁堵,莊主真是高明!」

    「哈哈,范六,老父交給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莊主,我已派得力之人通過穩妥渠道將信息送出,不出意外,不久便會聽到好消息!」

    「哈哈,不錯,你辦事,老夫甚是放心,不過尚應注意其他『碼頭』,萬不可洩露一絲風聲!」

    「小人謹尊莊主囑托,必當竭盡全力。」

    「范六,一宮有無動靜?」

    范六忙道:「回莊主,現尚無任何消息,不過『連環勾魂』葛天宇前日來莊,商議增加漕運碼頭之事,小人暫時未答應,亦同少莊主說過,少莊主意思是等待其他山莊及大戶是否同有此舉再作安排,不知莊主尊意如何?」

    范不凡平靜地道:「不錯,坤兒處置非常妥當,對了,以後漕運諸事及莊務事宜盡可稟少莊主言明處置,不必問及老夫,老夫需要想想他事!」

    「是,小的一切聽從莊主之命。」范六說罷,躬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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