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清冷的江面上浮動著一層飄渺的煙霧。湍急的水流略過淺灘激起蒼白的浪花。耳邊的嘩嘩聲川流不息,月色下浮動著一雙昏暗的人影。
這段位於下游的河床地勢淺而寬闊,在距離鋼架橋很遠的地方。傍晚,寶賢和麝芷在鋼橋附近的一間小店簡單吃過晚飯後,僱車來到了這裡。相對於卵石堆疊的上游,這個地方的水流速度明顯慢了許多,兩人以此推測,落入河水裡東西很容易在這處河段沉積。
「寶賢,慢點。」麝芷小心翼翼地扶他蹲下身,隨手接過打火機點燃了從寶賢上衣口袋裡掏出的一落冥錢。
江心忽然翻起了一片輕柔的白浪,慢慢地向岸邊推進,寶賢輕喚一聲:「她來了,扶我過去。」
啊?「溺之女」來了?可惜她是看不到的。深信他有通靈的本事,毫不遲疑地扶著對方向水邊走去。
不久,寶賢亦如往日一樣開始「發神經」,嘴裡低沉地喃喃自語:「你有什麼冤屈,就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能幫你。」
面色慘白的女鬼將信將疑,對天下的男人早已失去了信心:「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幫我?男人的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了!」
「不要再去糾纏般若。你死後,她一直因為當天的事而良心不安,我特地帶她來看你了。」
因為寶賢的一番話,麝芷頓覺頭皮發麻,直覺水中女人飄忽的目光正在冷冷地注視著她。
「你憑啥讓我放過她?我找到個合適的替身容易嗎?這水裡多冷,多寂寞,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女鬼瞥了眼岸上的女人,對那副美麗的軀殼垂涎三尺。
「別人可以違背良心,害了你,打過你,漠視你,譭謗你。可你不能因此而憎恨他人,要保有善良的本性和一顆清淨的心。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痛苦的,沒有例外,扭曲別人的善意很不明智。永遠要寬恕眾生,不論對方有多壞,他甚至傷害過你,可你一定要放下,只有寬恕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寶賢苦口婆心的勸說。
「我死得太冤枉了!眾生負了我,我沒法寬恕眾生!」女鬼激動得渾身發抖,猛一抬頭,滑落了覆在臉上的長髮,露出一張腫漲而潰爛的面孔。之前的美好霎時變得像被撕裂的橡皮娃娃,暴突的眼珠砰然掉在水裡,激起一朵驚心的浪花。
「你不怕嗎?」女鬼為眼前男人的鎮定而震驚,換做別人,一定跑得比兔子還快。
「怕什麼?抱歉,我是個瞎子。」生而無眼,眼中無相,有什麼可怕?
「該死!整了半天是這麼回事啊!」女鬼低聲抱怨,一時覺得很沒趣兒,「我說瞎子啊,這老妹兒是你老婆嗎?你管那麼多閒事幹啥?」
「呵呵,她與我有善緣,與我有恩。我不允許任何人、任何鬼傷害她。」
「你有啥本事啊?就憑你能跟死鬼說話?」女鬼以為對方的話是在恐嚇,絲毫不買他的帳。
「我沒什麼本事,只有一顆救度眾生的善心。我答應替你討回公道就一定不會食言。你的屍骨還沉在河裡嗎?拿出來,我替你葬了。明天一早我會把你的牌位供奉在地藏菩薩龕前,助你早日脫離苦海。」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女鬼終於還是被對方的話打動了。想不到一個素昧平生的瞎子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看起來她終於碰到好人了。
「呵呵,說吧,我說話算話。」寶賢揚起一臉慈悲的笑容,真誠地鼓勵對方。
「那我先謝謝你哈。」女鬼收起那張嚇人的面孔,揚起一臉感激的笑容,「說來話長了。我老家是黑龍江扎蘭屯的。呵呵,地方太小,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小鎮上開了個美發店兒,認識個在那兒做生意的男的,一來二去倆人兒就好上了。去年秋天的時候,那男的說要回老家看他爸媽,我沒當回事兒就讓他回去了。可他剛走幾天我就發現自己懷孕了。趕緊給他打電話,急著問問他該咋辦。誰知道他一句話就差點兒把我給噎死,他讓我把孩子流了,說一回老家他媽就托人給他說了個對象兒,打算下個月就結婚了。
我當時就氣瘋了!他這不是耍笑我嗎?我一氣之下坐火車跑來這個城市找他,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他也不接,往後就再沒開過機。我懷疑他是把號碼換了。知道他是開食品加工廠的,我就四下打問,黃天不負苦心人,還真被我給找到了。
見了面,我就大哭大鬧了一通,他答應給我十萬塊當作分手費,以後就互不相欠了。我心想,已經這樣了,還能咋辦?只當吃個啞巴虧,拿錢走人吧。可誰知,就因為這十萬塊錢,他就起了殺心,我不是自殺,是他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