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撒在湍急奔流的河面上,爍爍泛起的浪花猶如紅塵都市的浮華。每一滴江水都披上了奢華的外衣,心裡是淚,只是外表鍍了金……
「怎麼忽然想起來江邊?」長髮飄飄的麝芷攙扶著寶賢悠然行走在卵石堆疊的江畔。腳下磕磕絆絆,兩人都拎著鞋子,轉瞬之間長河落日只剩下了一半。
「想聽聽江水流動的聲音,總覺得水也有生命。」他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到了「江水」與「生命」。
「我不在乎江流本身是不是有生命,可它的確帶走了許多無辜的生命。」她不是詩人,只是在陳述一個淺顯卻血淋淋的事實。
「聽起來彷彿很殘忍。」將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掌心。
「呵呵,我親眼看見過這江水吞噬了一個女人。活生生的,一眨眼的工夫,不見了……」表情麻木,淡漠的歎息。
哦?原來如此!他終於知道死在江裡的「溺之女」為什麼會纏上她。「親眼——什麼意思?真就眼看著她沉下去了?」他揪心地追問。
「是的,在鋼架橋上。當時很多人圍觀,我也湊上去看了一眼。」想起當時的情景依舊覺得良心不安。
「都在看?沒人救她嗎?」他忍不住傷心。人情淡薄,冷漠地看著一個生命離去,他們以為能逃過孽債業果嗎?
「可能是江水太深,太急,沒人有膽量跳下去。」回憶當時的情景,扒在橋欄上俯視江面讓她感到一陣陣眩暈。
「我看到是人心太深,太急,沒人願意跳下去。」他傷感而無奈地回了一句。
「嗯,或許……」她完全同意。
「又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也不知道家裡人事後有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他彷彿隨口問起。
「家裡人?她的家不在這裡。松花江,彷彿是東北人。」她直覺認定落水的那個女人就昨夜夢裡的「溺之女」。
「你怎麼知道?」他稍稍歪了歪頭,將耳朵湊近聲音。
「不瞞你說,她昨晚出現在我夢裡,還想把我溺死在江裡。」終於說出了心事,她長長出了口惡氣。
「萬般帶不去,只有業隨身。你雖然已不在人世,卻永遠逃脫不了惡業的報應。」寶賢沉沉地歎了一聲,「你良心上虧欠了她,她還會來找你。麝芷,提醒你要萬事小心。」
「還會來?真的嗎?」她花容失色,脊背發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除非你還了她。」他輕揚下巴,神色飄渺,「想辦法替她沉冤昭雪吧,不然你逃不脫的。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潛入你的夢裡,你能一輩子不沾水嗎?」
「大不了一輩子不洗澡!」她嘟起小嘴,隨口抱怨了一句。只是隨便說說,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你連水也別喝了?當心嗆死!」他的口氣稍稍有點沖。錯過,依然如故!各人自掃門前雪,不見他屋瓦上霜,別人的死活跟她無關,只關心自己的事情!
「我已經是個鬼了,還怎麼死?」同樣是鬼,對方莫非比她高明?
「結果也不怎麼嚴重。她代替你做麝芷,你替她做溺之女。」他心裡不爽,講起話來陰陽怪氣。
「還說不嚴重,我可不要整天泡在水裡!」一時間心裡充滿了恐懼。
「由不得你不要。冤魂不過是一股厲氣。業力所致,她佔了麝芷的身體後,冤厲之氣就會轉嫁給你。」
「我的天啊!這就叫做惡鬼纏身吧?看起來我不想幫她都不行了!」垂頭喪氣地望著他用力攢起的眉心。
「她臨終之時你沒有幫上她,良心虧欠,這下算是還她個人情吧。」牽著她的小手放在胸口,溫和地鼓勵對方:「記得觀世音菩薩淨瓶中的柳枝嗎?柳枝挑起,是告訴世人應『以智上求菩提』;柳葉垂下,是告訴我們應『以悲下化眾生』。《業報差別經》說: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責;懺悔更不造,能拔根本業!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夜半聲。不要光埋怨自己災禍橫生,多看看橫死在你刀下的眾生有多少?」
沒有無因的果,所有的悲劇都不是貿然發生的,揚起秀美的下巴望著天邊落盡的殘紅說到:「無語了……寶賢,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襲白衣的挺拔身影獨自站在橋頭,遠遠望著一雙遠去的背影。看兩人的神情貌似情侶,到也沒有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至多是拉拉小手而已。可無論怎麼說服自己,羅烈依舊感到不爽,彷彿一根鋒利的鋼釘生生插進胸口——
該死!寶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