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廟大殿內燭火搖曳,寶賢接過色澤暗黃的「土胎」放進巴掌大的棺材仔,隨即請侍侯在廟內的僧人將其放置在菩薩龕前。
「寶賢,這位女施主是?」長眉遮眼的老禪師不知何時進入了的正殿。
「師傅,她,只是——一個朋友。」他隨口搪塞了一句。
老禪師神色安然,雙手合十稽首說到:「阿彌陀佛!切勿與色會,色會即生禍。」
寶賢深知老禪師悟法多年,有看透眾生色相的慧眼。連忙合十還禮:「弟子謹記師傅教誨。」
佛事完畢,兩人並肩出了主殿,麝芷在前殿的泥塑神像面前左看由看:「寶賢,他們是誰?是佛嗎?我只知道兩邊的是四大天王,正中的這個是彌勒菩薩。佛龕背面的這個年輕的是誰?」
「哦,這前殿裡只有彌勒菩薩一尊佛。其他幾位是天界諸神,雖然福報深厚,卻都未能得成菩提正果。」寶賢耐心解釋,「妖鬼人神都被情慾所困。情根不斷,慾望不斷,就永遠沒有正果成佛的可能。你問的那個年輕英俊的天神是二十四諸天中的韋佗。雖深解佛法,卻依舊為情所困。早時曾與天界的一名仙子相戀,不思精進,後來被送去了佛祖所在的靈鷲山。他每日天亮前要去山下採集花汁蜜露供奉佛祖,那個癡心不死的仙子誓要追隨,於是投生成了一株曇花。所謂「曇花一現,只為韋佗」,最終,仙子終於能天天見到戀人,只可惜戀人卻再也沒有認出她。」
「天啊,怎麼會這麼慘?」她望著那個手持鋼鞭的神像,傷心地感歎。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一場夢醒了,你還記得前世愛過的,恨過的人嗎?」心裡忽然升起一席感歎:珍惜身邊的每一件事物吧,一花一草都可能與你有深厚的機緣。
麝芷對於風花雪月,惜春悲秋的事早已感到麻木了,注意力全在那個一手拿著大傘,一手托著銀鼠的綠臉天神身上,並毫不客氣地指著神像的鼻子問:「這傢伙是誰啊?現在天神也流行養寵物嗎?」
寶賢感到一陣頭昏,無可奈何地抱怨到:「那是北天毗沙門天王!『傢伙』?真被你氣死了!四大天王手中的道具都是表法的。傘是遮蓋。千變萬化的世界有種種染污,要保護自己的清淨心不受染污。至於那銀鼠名叫『蜃』是『順』的諧音,毗沙門天王司『順』,又稱財寶天王,保佑眾生順順利利,財源滾滾。」
「財神?這個可得拜拜!」她表現出小小的市儈,一躬身忽然注意到泥塑腳下的一個綠臉的小神像,「這個我認識,不是鬼,是阿修羅——夜叉!我以前一直都以為是鬼。」
寶賢望著對方那一臉發現新大陸似的表情,摸了摸鼻尖,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喂,只許看,不許摸啊!眼看著女人的小手頑皮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也就是她,換了別人他大概要發火了。隨隨便便摸人家的腦袋,他雖然不是天神,可好歹也該尊重他一下。
下山的時候,天色已近傍晚。走了很遠才到這裡唯一的公交站,等到車的時候早已經日落西山。
「晚上吃什麼?」她將柔媚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一雙小手緊抱著他的胳膊。
「你想吃什麼?今晚我請客。」車窗外的晚風拂過,他轉頭吻上她的前額。
「算了!還是我請吧,你的錢還是留著往佛龕上貼吧。」他看不見東西,哪兒來的錢啊?
「呵呵,不好意思總佔你便宜。」心裡很清楚,她只當他是個身有殘疾的無業遊民。
「沒關係,不花白不花,反正錢是王八旦的。」她不知深淺地冒出一句。
那個『王八旦』是誰?寶賢忽然覺得很傷心。她早已名花有主了,可他算什麼?只是她寂寞時消遣的玩具?
「怎麼了?」她瞬間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看著他微簇的眉宇,心中感到有些不安,「對不起,我說錯了話,你別介意。」
「呵,沒什麼……」可他看上去明明像是「有什麼」。
「寶賢,我……我們只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你明白嗎?」她承認自己喜歡他,卻沒有跟他在一起的勇氣。
「我知道,只是心裡不好受。」他實話實說,空洞的目光灑在前方。他認定她心裡有他,同時也理解她的選擇。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瞎子,還有資格去要求對方嗎?她肯陪著他,他已經很感激了,還要把自己的不幸捆綁在她的身上嗎?她閒了的時候能陪陪他就好,哪怕只是偷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