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淡淡地瞥了一眼熟睡在沙發上的羅烈,緊跟在小丫身後上了樓。剛踏上幾級樓梯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低啞而粗重的喘息,「吼……吼……吼……」那渾濁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離她很近,很近,如影隨行……
心猛地一沉,緊緊地糾結在一起,冷——象急速凝固的冰。空靈的身體隨著聲音波動的韻律在悶熱的空氣中陣顫。提起膽量緩緩轉回身,啊——
眼看著羅烈的身體裡徐徐分化出一抹飄渺幻影,不斷的漲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是它?
她記得——紅髮牛角,八隻森綠的娃眼,塌鼻子上有個閃亮的銀環。
她彷彿在某日的一場噩夢裡見過那個鬼東西!她那時陷在一片漫無邊際的紅光裡。六道之門!那個自稱受了她恩惠的夜叉彷彿說,沒有什麼東西能逃過那道門,所有的靈魂都要在那個地方轉生。
可如今,她儼然是個例外——她成了遊蕩孤魂,根本找不到那道超升投胎的門!
顧不上再去理會小雅,眼珠兒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個彷彿是靈魂的東西從熟睡的身體裡緩緩分裂出來。可那怎麼會是羅烈的靈魂?莫非——他不是人?
夢,又在做夢!
難道鬼也會做夢?當初的那場夢境就是因為這個鬼東西的出現而結束了。之後,一片混沌,很久才醒……
夢裡那雙黝黑的鬼手抓住了她。而現在,現在還要抓她嗎?天!那或許不是夢,此時看來他真的存在,正撲哧撲哧地扇動著肥厚的鼻翼向她所在方向緩緩走來!
可……
他看不見她嗎?如果能看得到,他應該已經衝上來了。而眼前的龐然大物正漫無目的左顧右盼。怎麼回事,他也瞎了?
該死!般若正在沾沾自喜之時,那青面獠牙的東西已朝著樓梯步步逼近。啊?他發現她了!情急之下轉身就跑,活人聽不到的腳步聲卻正正暴露了自己的蹤跡。
他羅睺是地獄道的看守,魑魅魍魎的腳步聲又怎能逃得過他的耳朵?她當真還在這裡,是想肆機報復他嗎?可他為什麼看不見她?不應該啊?無暇多想,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對著腳步遠去的方向沙啞地鬼叫到:「般若,我並不是成心想殺你。我到現在也理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那些鬼卵實在太噁心了,讓我忍無可忍。那意味著背叛!而背叛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亡!」腦海裡忽然閃過那個被她吞進肚子裡的墨綠色胚胎,竭力想擺脫心底隱隱的愧疚,「很遺憾,你撞到的仇家不是普通人,而是專職對付各種惡鬼的地獄之神。縱使我錯了,你也沒有尋仇的能力!一味的糾纏下去,不過是自尋死路而已!」
紅裙飄飄的魅影驟然停下了腳步。什麼?他是鎮守地獄的羅剎?可他怎麼會藏在一個人的身體裡面啊?鬼卵?什麼鬼卵,什麼背叛?她根本弄不清他在說什麼!正要開口辯解,只聽走廊盡頭的貯藏室裡砰砰啪啪的傳出幾聲悶響,之後是兩個女人聲嘶力竭的撕打聲——
「小妖精……當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勾搭先生……」一個蒼老的聲音。
「想走……你想去報警……」尖細的聲音彈撥著敏感的神經。
「啊……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畜生!」
糟了!吳媽……
般若心中大驚,一心想著救人,全然忘記了自己只是抹空虛無依的鬼魂。疾步衝向半掩的房門,卻意外看見嬌小纖弱的小雅被發了瘋似的老婆子死死按在床上。急於上前把兩人拉開,卻發現自己虛空的雙手根本抓不住對方。見鬼,她該怎麼辦?猛力向前撞去,從吳媽的身體裡穿了過去。對方看似有些頭暈,一隻手慌忙摀住眼睛。
小雅一個挺身藉機掙脫了老婆子那雙死鬼手的鉗制,坐起身體吐著細長的舌尖乾咳了幾聲,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般若驚魂未定靠在陰暗的牆邊攏了攏凌亂的長髮,剛要把心放進肚子裡,只見羅烈一臉盛怒,砰的一聲推開了房門。她張大了嘴巴一時間怔在那裡:老天,他到底是那個八眼羅剎,還是姓羅的凡人?
事實上,羅睺與般若同時聽見了貯藏事裡的撕打聲。而與她剛好相反,他在第一時間返回了客廳。雖然他虛空的靈魂在二元空間裡有著甚為強大的法力,可那對於活人來說卻沒有一點殺傷力。他必須重入陽世,回到自己熟睡的身體裡,才能盡快解決眼下發生的事情。
「烈!」小雅盈盈的淚水在眼眶裡晃動了幾下,輕喚一聲,一個箭步衝進他懷裡。
羅烈臉色陰鬱,一隻手輕輕撫著女人消瘦的脊背,微促眉心望著花發散亂的吳媽。目光若有所思,掃過散落在地上的大堆衣物和撕裂的黑色旅行袋低沉地問到:「吳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就這樣說走就走了?」
老婆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攏了攏稀疏的頭髮,扯了扯中式白衣的襟袖自鼻中發出一聲輕笑:「我來這裡做工是伺候人的。現在住在這裡的人已經死了,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伺候你們這些衣冠禽獸?」
「找死。」羅烈面無表情,微微動了動嘴唇輕斥道。
「哎,我這把老骨頭活到現在已經是賺到了!」吳媽疏眉一挑,轉動渾濁的眼球不屑地瞥了道貌岸然的男人一眼。
「你以為我不敢動手?」下巴微揚,眼露凶光。
「你對自己懷著孩子的女人都能下得去手,何況我這個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老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