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的一聲,夜叉大將手中的三股叉末端戳地,週遭濃重的雲藹隨之震顫。一手捻起佛指,口中默念著法咒。混沌處霞光隱隱,黑氅飄動的身後浮起淡淡的佛光,轉瞬化做空靈飄渺的地藏王法像。
羅剎蓬亂的紅髮被迎面而來的雲氣浮動,微瞇著八隻森綠的蛙眼,雙手合掌一推,掌心噴出的濃黑毒霧霎時遮蔽了自己。他名為羅睺,梵語譯為遮障,取自混沌初能只手遮蔽日月的阿修羅大神之名。他雖無阿修羅王的無邊法力,卻也是羅剎族中一等一的高手。兩人上次交鋒的時候,有神佛罩著的寶賢大將也未見佔得什麼便宜。
寶賢雙目緊閉赫然將降魔三股叉一橫,只聽叉上的黑鐵環嘩啦一聲,一道閃光將黑壓壓的雲霧劈開了兩半……
而已!羅睺從容躲避,輕蔑一笑,得意地隱在深邃的黑霧裡。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戀戰,他來此處的目的是盡快把般若的魂魄帶回去。正要披著黑霧隱去,一線強光穿透黑障照亮了自己。八隻眼同時望去,心中大驚:啊!寶賢額前忽而張開了一隻天眼,對著他所在的方向放射出萬道金光。躬身躲避,三股叉劃出的弧光已經轟的一聲劈了過來——
一聲野獸般撕心裂肺的怪叫,寬厚黝黑的肩膀上剎時湧出幽綠的鬼血……
寶賢!
怎麼可能?他瞎了,卻如法力無邊的大梵天一樣擁有了第三隻慧眼!
被惹急了的羅睺憤然大喝一聲,闊步衝出濃霧,從塌扁而穿著銀環的鼻孔中噴出赤紅的烈火。寶賢忙橫起三股叉阻擋,黑鐵鋼叉很快被燒得赤紅,發燙……
緊握著鋼叉的雙手冒著白煙,泛起一股焦糊的味道。猛一閃身順手將鍛紅髮軟的鋼叉丟掉。
「哈哈,寶賢,上次讓你跑了,這次你乖乖受死吧!」羅睺顧不得肩上的傷口,正要作法。呼聽天際一聲叱吒:「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Om, Pramardane, Svāhā)……」
一隻鼻上生獨角的巨型虎頭白犬齜牙嗔目張著血盆大口暴吼一聲,擋在寶賢面前,惡狠狠地望著他。
「啊?諦聽!」羅睺蛙眼暴突,驚呼出聲,立即揚起黑霧遮蔽了自己。一路跌撞,一路血跡向著荼蘼火照的陰陽路上逃匿而去……
寶賢低頭望著嗚嗚喘吠的諦聽終於長舒一口氣,要不是這地藏菩薩的坐騎及時趕到,他今日大概就可以在此地直接轉生投胎了。伸手撫著諦聽雪白髮亮的背毛輕聲問到:「是菩薩潛你來的嗎?」
諦聽高昂起獨角一副莊嚴的神色,忽然大叫一聲挺身向著極樂西天狂奔而去。矯健的身影漸漸隱去,寶賢耳邊忽然迴響起洪鐘似的餘音:「虛空地藏菩薩受釋迦牟尼佛的囑托,在佛祖滅度後、彌勒佛降生前的無佛之世留住世間教化眾生,度化沉淪於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天諸道中的眾生脫離苦海。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度惡從善,功德無量……」
度化眾生?
度人難,度化惡鬼更難,度化嗔佞好鬥的阿修羅又是難上加難。寶賢以為此時最需要度化的是他自己,身為阿修羅道的佛門護法之一,他的嗔念依然很重。羅睺藉機盜走了般若的魂魄,他一心只想把她找回來,什麼菩提啦,正果啦,他一時間什麼都顧不上了。
羅睺究竟隱藏在什麼地方?明知他胎生人道,藏匿多年,卻始終不清楚對方奪了誰人的肉身。他為何要盜走般若的魂魄?有什麼用啊?說來夜叉之中到是有專吃惡鬼的品種,可羅剎族皆噬人血,那傢伙要一縷魂魄幹什麼?
沉思之中,出殼的本尊漸漸回歸肉身。猛地張開雙眼,依舊是一片黑暗。該死!忽然記起自己是個瞎子。從佛龕前的蓮花坐墊上站起身,伸手觸摸著被闖進屋裡的某些人打翻的地藏燈。指尖碰到冷卻的酥油凝固在地上,疑心人已經走了很久了。
什麼人?來他家裡幹什麼?
躬下身伸手向前探,摸到了寫滿陀羅尼的黃卷邊緣。大掌猛地一攥——震驚!慌忙向前拍了幾巴掌,空了……
人呢?
迅速整理線索,恍然覺得大事不妙。屍身是羅睺派人偷走了嗎?
天啊!莫非是想要般若復活?
對方認識般若?許是——摯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