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死寂大師平靜的神色,突然想起那日他擯棄了所有人之後和她說的話。
死寂大師微微沉吟,意味深長道:「是死,也是生。那就要看施主的選擇了。」
宿四雙眸微微閃過一抹奇異的光,瞇著雙眼反問道:「什麼意思?」
死寂大師淡淡道:「施主,這世間只有你能救得了隱施主。」
「要付出什麼代價嗎?」看他微微帶著遲疑,宿四淡淡笑了,都到這一步了,要經歷什麼,難不成她還會怕嗎?
「大師不妨直說。隱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不管要我做什麼,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去做的。」宿四腦海裡唯一想著的,只有這個。
「如果比那些還要痛苦百倍呢?」死寂大師看了眼前這個奇怪的女孩一眼,似世間之人,又不是世間之人,正是這樣的結合體,讓她誕生於天地之間。
宿四目光波瀾不驚,平靜得有些詭異,「依然不懼。」
死寂大師目光如同一汪秋水,因為宿四的話微微當初瀲灩漣漪,那是對世間所有人的慈愛之心,「隱施主其實已經死去,但是他特殊的體質把他的魂魄困於身體之內,所以還留有一絲氣息。世間之物已經無法救活他。據貧僧所知,有一物可救他。」
「是什麼?」宿四迫不及待問道。
死寂大師望向蒼穹的目光收回,唯獨灼灼地望著她,輕輕地吐出幾個字符:「地獄彼岸,唯一的一朵黑色曼陀羅花。唯有那朵花,可以救隱施主的命。」
聽到他的話,宿四頓時像洩氣的皮球,癱倒在床上,眼中全是痛楚,臉上是不知所措的煩躁和複雜,良久,她頹唐地吶吶道:「地獄……那麼,唯有我死了才能去那裡摘那朵黑色曼陀羅了。可是,如果我死了,摘了那朵花之後,又如何送回來救隱呢。」胸口那個被燙得留下了醜陋的傷疤的地方突然炙熱起來,彷彿有一把火在燃燒。
那裡,曾經有一朵紅色的曼陀羅花圖騰,卻化為烏有,也讓他們之間的命運,改變了。
和宿四的慌亂不同的是,死寂大師溫和地笑道:「這就是貧僧所說,只有施主能救的原因。」
宿四茫然地看著他,虔誠道:「還請大師點化。」
死寂大師彷彿看透世間一切,了然道:「幾年前,貧僧曾和隱施主有一面之緣,是貧僧讓他回來的。因為,這裡會出現對他來說一生都重要的人。那個人,就是施主你。施主不是世間之人,而是遊蕩的魂魄,你從異世而來,和隱施主的命運連在一起,生死相依,是緣,也是孽,幸好,你們之間果然如同貧僧所料,沒有因為兒女私情,而擯棄了天下蒼生。這一切都是注定了,因為你們的自我犧牲,才修來了你們今世的緣。因為命運一開始牽錯了你的命數,所以,你才會陰差陽錯來到這個世界,有了世間奇特的陰陽結合之身,也就是說,只要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介質,施主便能下地獄,便能回來。」
宿四臉上閃過一絲欣喜,似乎她要去經受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救他。
這比讓她一個人活著還要重要。
看著她露出和孩童一樣天真無邪的笑容,死寂大師長歎一聲,輕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施主何必太過沉迷。」
宿四收斂那笑容,目光空寂地望著他,淡淡道:「我曾經祈禱讓佛祖賜我一睡不醒,讓我對世間了無留戀,甚至,讓我灰飛煙滅,消失於天地之間。可是當我遇到他們我才知道,我在乎的,已經鑲嵌入我的骨血裡了。若人生了悟如佛,無悲無喜無夢無幻,無愛無恨四大皆空,生與死又有何區別。不能了,不能悟,不能捨,不能棄,參不透,捨不得。這不是,佛裡所說的最大魔咒嗎?」
死寂大師看宿四時的目光多了一分探尋和意味,目光深邃浩蕩如同穿透蒼穹,淡淡道:「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施主之胸懷,施主之了悟,施主之抉擇,貧僧已經明白。施主去到地獄之後,萬萬要隱忍,否則功虧一簣。從閻王手中親自拿過黑色曼陀羅花。施主乃天之麟子,此去雖然艱難,但是定會有所獲的。施主先養好身子,擇日再決定下地獄尋花的時機吧。」
宿四朝他深深一拜,「多謝大師。」
自那日之後,宿四不吵不鬧,開始認真地配合所有的治療,再苦的藥都面無表情地吞下去,沒有任何胃口,依然把所有的飯菜嚥下去。身體明明痛得根本無法動彈,可是卻忍著痛意站起來,開始鍛煉。
一切,為了只是等到痊癒地那天,再次去那個她曾經說過要灰飛煙滅的地方,為了閻王最心愛的那棵黑色曼陀羅花。
宿四不確定地看著眼前這隻金黃色,幾乎讓她徹底忘記了的雄雞,為難地問死寂大師道:「大師,你確定它就是那個介質?」
死寂大師在宿四越來越暗淡的目光下點點頭道:「這金雞曾是在滄海之上的蓬萊山中生活啼鳴了幾百年,身上帶著天地之間的靈性,還有蓬萊仙境裡的神力,後來被人類抓住,以神之物之名獻給了朝廷。機緣巧合之下,它不是代替皇帝和施主拜過堂嗎?這是施主與神雞之間的機緣。」
宿四瞪大了雙眼,困難地吞了吞口水,艱澀道:「它,它真的是神雞?」她的金毛相公,竟然是只神雞!那只神雞似乎真的聽得懂他們之間的對話,囂張地高高抬起自己金碧絢麗的羽毛,不屑地看了宿四一眼。彷彿在說:哼,看吧,傻女人,竟然敢徹底無視我神雞的存在,連一頓飽餐都不給我。
宿四雖然覺得很雷人,但是還是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抬頭看死寂大師,宿四問道:「大師,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嗎?」
死寂大師拿出來一串古樸的手鏈,交給她,吩咐道:「這是佛前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的菩提樹上的果子,受過佛光,你帶上它,它上面有靈光籠罩著你,一般的小鬼都不敢傷你,上了奈何橋之後,便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如果你回頭的話,就會被攝取了魂魄,再也回不來了。」
宿四點頭道:「我知道了。」
宿四接過帶到自己纖細的手腕上,卻細心地發現,手鏈的珠子中有一顆是與眾不同的琉璃色。
死寂大師看到她自己發現了,笑道:「那是東海神珠。你拿到黑色曼陀羅花之後,只要輕輕撫摸上面的光彩,到時彩光縈繞而出,貧僧便知道你拿到了,自然會施法讓你回來。這期間,你的身體會呆在這裡,由人在外守候,只要你的身體在陽間沒有受到傷害,你的靈魂在陰間沒有魂飛魄散,一切都可以挽回,明白了嗎?」
宿四點頭道:「我明白了。大師,我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死寂大師點點頭。
兩人面對面盤腿而坐,在大師的指點下,宿四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大師緩慢而有力的聲音:「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在他彷彿魔咒一般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的話語中,宿四漸漸放鬆整個身體,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意識也離她越來越遠,下沉,她的神思,她的靈魂,不斷地在下沉,大師的聲音也越來越輕,越來越遠,彷彿墜入了一場永無盡頭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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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作證,玥玥讓那隻金毛雄雞做媒介,絕對不是惡搞……咳咳,我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