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個因為出來解決人生大事而誤入這裡,在不遠處的陰暗處恰巧目睹此情此景的小小人影,看著靜幽昏黃的燭光下,那張若隱若現的臉,變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傾世。
唉……皇家也有自己難以啟齒的秘密和往事吧。誰沒有陌生的過去呢?過去中存在一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陌生人。一個鏡花水月的另一面。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宿四站在雜草叢中,遠遠地望著靜靜而立的他,當真是世間遺世而獨立。恍如神子。那雙紫瞳,猶如蠱,猶如魑魅。吞食人心。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一陣倦意襲來,好了,免費在上廁所的時候看了一出現場版的戲,戲落幕了,收場了。作為觀眾的她,也該走人,上床,睡覺了。
好睏,不是嗎?
下次,一定要讓凝思在宮殿裡備一個馬桶,省得她老是撞到看到她一個孩子不該看不該知道的事。
宿四睡眼朦朧。
一臉疲憊和倦意的宿四沒有注意到,那個被她當做戲看完的男主角在她小小身影溜出灌木叢的時候,便如同陽光一般很快籠罩著她的背影。
蕭子隱不覺一陣疲憊。
悄無聲息的,無澤出現在他的身後,輕道:「主子,你也該累了,歇去吧。」
蕭子隱點點頭:「我們回去吧。」
依然是那煙花之地背後存在的龐大組織中。
一個華麗而輕煙瀰漫的地方,澄亮的大理石地板,氤氳縈繞,香氣渺渺,偌大的水池裡,蕭子隱閉目微暇,靜靜地靠在一個角落,任溫熱的水,從身上流過。
「聲絢,幾時了?」
一旁伺候的聲絢看著主子,眼中閃過絲絲擔憂,但是依然恭敬道:「三更了。」
蕭子隱扯出一個慘白,但是依然溫和的笑容來。
每到月圓之夜,自己的劫數又要到了。
「吩咐下去,除了無澤和泅水留下就行,其他人都離開吧。」蕭子隱輕聲道。
「可是……麒,麟,獬,豸四人都在外等候,他們……主子就讓聲絢也在一旁候著吧。」聲絢狀著膽子懇求道。
雖然她幫不了主子,可是,她也想替主子分擔一點。
蕭子隱目光一寒:「誰給麒的膽子,宮中要事,她身負重任,竟然私自離職。聲絢,出去,讓她滾回去,否則,以後再也不要來見我,我也沒有她這樣的侍衛。」
聲絢全身一顫。主子很少發這麼大的脾氣。
看到聲絢的驚恐,蕭子隱疲憊地擺擺手:「你也退下吧。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主子……」主子不需要她的幫忙,這句話讓聲絢一陣晴天霹靂,幾乎當場昏厥過去。雙目不自覺地,溢滿淚水。
她,最怕的不是為主子死去,而是她的存在對主子沒有任何用處,那樣的自己,比死還要難受。
聲絢哭泣著失魂落魄地離去。
泡在水裡的少年終是不忍心,長歎一聲,漠然道:「聲絢,我只是不想讓你們看到我那樣狼狽的樣子。」
「主子……」聲絢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下去吧。」蕭子隱閉上眼,再也不言語。
當日,和過去的六年一樣,無澤和泅水每在月圓之夜都要和主子單獨在一間密室裡呆上一天一夜。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彷彿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黎明之後,便看到無澤和泅水一臉痛苦和悲慼而沉默百倍地走出來。而屋子裡的大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臉色寡白,沒有任何血色,連唇色都慘白乾涸萬分的少年。
而不管在外多遠有任務在身的四侍衛都會趕回來,一遍遍地懇求要陪著主子,也一遍遍地主子被怒罵拒絕。第二日,蕭子隱出門之日,也是四侍衛獨自默默地領了一百棍杖之後默默離去的日子。
六年來,每日都如此。
無人知道,這六年來,每個月圓之日,他經歷著怎樣的煉獄,怎樣的痛楚。
因為,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只是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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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紗幔紛飛中,空蕩蕩的大殿中陰冷而沒有絲毫生氣。寂寞而淒涼。每到夜晚,沒有了白日的喧囂和奢華,只有空洞洞的,卻無比真實的寂寞。
馮太后披頭散髮,疲憊地躺在床上,她緊緊地拉著洛泫冥的雙手,秀眉緊皺,彷彿身在可怕的夢魘,她面上痛苦,嘴裡喃喃道:「泫冥,泫冥……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洛泫冥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在她的耳邊柔聲道:「你放心,我不會離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會一直在你身邊。」
噩夢中的女人聽到她的保證後終於停止了顫抖,雙眉也放鬆了許多。
洛泫冥撩起她層層青絲中的一絲,那是深埋在墨黑髮絲中的一小縷,卻是雪白的。每次替她梳發,他總是小心翼翼地替她隱藏在黑髮之中。因為他知道,女人是最怕老去的,更何況,她才三十歲啊。卻身為太后,身為一個國家的主人,要擔憂民生,關心國事,要想那麼多,難怪連發都變成了銀絲。
這個女人,是雍容華貴的太后,是萬人之上的統治者,是人人羨慕巴結的對象。可是,只有他知道,她有多麼寂寞,她多麼害怕黑暗,她只有蜷縮在他的懷裡,汲取他身上的一點溫暖。
這樣的女人,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劇?
在這個金碧輝煌的皇朝,這個沒有天日和人性的囚籠裡,誰是誰的涅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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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完畢,希望大家喜歡。暑假快樂。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