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錦華宮的上空就飄起一陣陣強烈而又興奮的歡呼聲。
我拉開紫色的絲幕床簾,迷迷糊糊地叫著脂云:「丫頭,看看出什麼事了?」
「娘娘,你再休息一會兒吧。」小丫頭一邊繫著領口的布扣,一邊朝我床前走來。
「是瀟大哥在外面發瘋呢,都不知道他是哪根筋出了毛病。」
「哪根筋?我看他是根根筋都出了毛病!現在什麼時辰了?」我瞅了瞅窗戶外發白的天。
「回娘娘,五更剛過。」丫頭走過來站到我身邊。(舊時的五更也就是現在的凌晨3-5點)
「更衣,我要去甄華宮!」
「娘娘?……是!」
甄華宮,歸好的住所,以前叫甄德宮,在我住進錦華宮之後不久,祁昊就下旨將甄德宮改名為甄華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箇中奧妙,我只是沒有心思把自己跟那些無聊無趣的宮斗恩怨絞在一起,而且我個人認為這座錦華宮本就應是歸好所有的,倒是我八字生得巧了些,雀占鷲巢了。
但是昨晚那一幕卻始終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歸好對我的態度,她肚子裡的龍種,太后對她的寵信,以及容琳的飲忍,種種這些都讓我不得不去一趟甄華宮。畢竟,從到到尾我都沒有把歸好納入我敵人的範疇。
如是想著,銅鏡裡的自己已經被脂雲和宮女們打理妥當了。我朝著鏡子裡那個身材嬌好,神氣活現的女人笑了笑。當有一天真的可以回到現代了,你還能適應沒有人侍候的日子嗎?
「娘娘,今天看起來好漂亮啊。」身邊一個小仕女整了整我的髮釵,輕聲歎道。
若是換作其他的穿越主角或許會說:娘娘就今天漂亮,平日裡都很醜是吧?可是我沒有那樣的資本,因為我從來就沒漂亮過。
我向小女孩笑了笑,說了聲謝謝,轉身叫脂雲備了些珍珠瑪瑙的東西就出了宮門。
這時,太陽已經破雲而出了。水洗過的天空中,紮著幾堆碎碎的白雲,雲層鑲著太陽的金邊,厚重得像隨時都會掉落下來一般。
我跨出門檻,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看到了廣場中間的瀟真,他也同一時間看到了我。他向我露出開懷的笑,那種笑彷彿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見到的,他是那樣的放鬆,那樣的放鬆,就像一片雲,隨時都會飄到天上去一般。
我不是花癡,我是很花癡。在我的骨子裡就喜歡那些天然美麗的人和物。當我第一眼看到祁昊時我就被他吸引了,穿著戰鉀的他,英勇挺拔,雪白的鎧鉀上殷紅的血像朵朵盛放的玫瑰,他手持畫戟站在我面前的樣子就像希臘傳說裡的海皇波塞冬一樣。幸運的是,他不是一個半人半魚的天神,而是一個可以喜歡可以去愛的男人。我想我對他的愛應該就是在那一刻,滲出心底,蔓延全身的吧。
今天的瀟真也能給我這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可是我的愛已經流淌完了,一丁點也拿不出來,給於別人。
我路過瀟真的身旁,聞到淡淡的榆錢香,笑了笑。其實,我知道這些日子脂雲那丫頭總是偷偷從洗衣房把瀟真的衣服拿出來自己洗,可惜瀟真這傢伙對感情的反應比我來得還要遲鈍。
「娘娘,我知道應該用什麼方法打通玉壘山了!」瀟真興奮地對我說道。
「哦?瀟大哥知道了?」我看著他那種神氣的樣子又忍不住想欺負他:「那你說說是什麼辦法,本宮看看你猜中了沒有?」
「火,用火燒水激的辦法對不對?」
呵呵,木魚腦袋終於開竅了。
「嗯,說得沒錯。只是瀟大哥是如何想到這一點的?」
「這都是娘娘的功勞啊。昨日娘娘不跟我說明,卻使了勁地抱著我,我還以為娘娘是唬弄我玩呢,沒想到真正的辦法就在那一念之間啊。」
「一念之間?」我忍住笑,繼續逗他。
「嗯,娘娘不是問當時我是什麼感覺嗎?我那時除了覺得害臊以外就是覺得熱,熱得跟火燒似的……」
「要死,不聽你們說了!」脂雲突然打斷瀟真的話,紅著臉跑到了遠處。
我再抬頭看瀟真,他也頓時一臉酒紅色,隨後立馬從我眼前消失掉了。
瀟真這個心裡只有江南道的傻瓜,竟然真的會把他得知開通玉壘山的方法當著兩女人講出來。我倒是無所謂,早就修練成精了,只是難為了脂雲那丫頭也傻傻地跟著聽了這麼多。快笑死我了!
一個人在錦華宮門口站了半晌,脂雲那丫頭終於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怎麼樣,瀟真跟你道歉了嗎?」我朝她擠了擠眼。
她羞答答地點點頭加了聲「嗯。」
「好了,那咱也算是做了件功德無量的事了。這麼多天以來,就沒有看你倆說過話,你說你們做不了夫妻就不能做朋友了嗎?」
脂雲抬起頭詫異地看了看我,然後笑了笑,低下頭輕聲說了句:「娘娘真壞!」
「嗯。嗯?」我跨出一步走到她前面,挺了挺胸說:「辱罵當今皇后,你說你該當何罪?」
「罵了嗎?奴婢那是在誇你呢。」
身後傳來脂雲歡快的笑聲。我承認,我把這丫頭給帶壞了。可是這樣的壞,我喜歡。
融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跟脂雲走到甄華宮的時候太陽也快曬到屁股了,而這個時候聽傳話的公公說,歸好才剛起來。
踏進歸好的寢殿,就聞到一陣縹緲的龍延香味,這種香在宮裡除了祁昊用過以外,這還是我第二次遇到人用。莫名地,心裡有翻起一股子的反感。
歸好端坐在一面銅鏡前,由幾個宮女幫她打理著形容。見我來了,宮女們都一一跪下請安,歸好回頭看了看我,像是也想下跪來著,但她那表情是極端的不情願與極度的不在乎。
我不是來她這裡耍威風的,看了這模樣趕緊一步撫住了她的身體。
「姐姐,小心動了胎氣。」我朝她笑了笑,扶著她坐回軟榻上。
「多謝皇后娘娘體諒!」歸好在說皇后兩個字的時候朝著銅鏡裡笑了笑。我不知道她是在笑她自己還是在笑我。
「脂雲,你把東西放下就出去吧,本宮很久沒跟臻嶸婕妤聊過了,一時半會兒的不會走,你就去外殿等著吧。」
脂雲聽話地回了聲「是」,然後放下東西退出。歸好看了看我這張討打的臉,然後也退下了她身邊的奴僕們。
人皆退盡,歸好拿起梳子輕輕為自己梳理著頭髮,我看到了,取過她手上的桃木梳一面為她梳理,一面似有似無地說著。
「將軍是在恨我吧?你不說我也明白。只是風靈我做人有些沒心沒肺,以前將軍對風靈的好風靈還沒有來得及報答來著,現在不知道能不能夠還得上。」
「哼哼,皇后娘娘言重了。」歸好奪下我手上的梳子重重地扔到她的妝匣裡。
得,看來她對我的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都已經上升成怨了吧。我眨了眨眼,很無奈地站到她身邊。
「歸好。」我輕輕喚了她一聲。「不管你現在怎麼想我的,但是我保證之前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做皇后,甚至也沒有想過要跟祁昊扯上任何一點關係。因為我不是這裡的人,我有我的世界,我想我有一天是會離開這個地方的。」
我在她面前坦白,她靜靜地坐著,看不出喜怒。
「儘管如此,我還得承認,我愛祁昊!」
「呵!」她好像發出了一點什麼聲音。
「歸好,以前的事情我們不談,以後的事情我們也不講。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說現在的情況,你,知道祁昊現在的處境才對我做出這種反擊的,對吧!」
「你……什麼意思?我需要對付你這樣的小人物嗎?」她轉頭瞪我一眼,「風靈,說實在的,你做奴才的時候比你做皇后的時候要清醒得多。」
「嗯,我也有同感。那個時候分得清身邊的人是敵是友,這會兒卻覺得好像很難。」
屋子裡沉默了片刻。只有龍誔香的味道在四處流轉。
「是敵是友?風靈,在你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應該就已經分得很清楚了吧。」歸好抬起那雙凜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從你一座上後位那天起,你就注定了跟我只能做敵人!」
聽她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我的心涼了一大半。歸好一直都是我這次計劃裡最關鍵的人物,她雖然已經向祁昊辭了兵權,但是她對東華軍隊的影響力還在。我把對軍權的控制,在歸好身上壓了重碼。我想如果是為了祁昊,她應該不會跟我過多計較誰做了皇后這件事情吧。必竟她跟祁昊有著夫妻之實,而我與祁昊只有著夫妻之名罷了。
好吧,現在她就算把我當作了她的敵人,我也得盡最後的力量說服她幫我一把,要救回祁昊、把握朝庭的命脈,軍隊佔了決定性的地位。
「歸好……」
「風靈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來找我是什麼意思。想來借用我在軍隊中的影響力,你來晚了!」
轟!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身上最後的一點力氣只能夠支撐著我不摔到地上。我輕輕地座在了歸好身後的一把椅子上,不想讓她看到我這種失落的表情。
來晚了是什麼意思?是說明有人已經來過了?這個人就是太后吧,難怪昨晚她會如此優待歸好,根本就是把歸好當成了皇后,而把我這個皇后當作了小丑。
正想著,忽然又傳來了歸好輕輕淡淡的聲音。
「風靈,你知道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