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座宮殿的穹頂,牆壁,甚至地板上全被彩繪佔滿。
有感情強烈外露,動態明顯誇張的人物造型;有風流瀟灑,秀骨治像的菩薩造型;有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自然風光;也有情節曲折,內容離奇的因緣故事。
這裡讓我想起一個地方——敦煌!
我欣然坐起,如癡如醉地欣賞著這一屋子技藝精湛,內容豐富的壁畫。我慶幸自己不是藝術家,也不是考古學家,不然一定會為這滿眼的藝術精品而瘋掉的。
「你醒了,時間還早著呢。」
一個聲音清脆地打破了空間中的靜謐。我轉頭只見到祁月天穿著薄薄的淺紗衣服,表情平靜地站在我面前。他身上微微沾有的顏料味在這個屋子裡顯來淡了不少。
「這是你的宮殿?」我懶懶地單手支起頭又躺身下去,沒有就此起床的意思。
「嗯,這是闔閭宮。」他抖抖衣,旋即坐在我床邊。
「怎麼把我帶到你這兒來了?」我佯裝責備,不過目光一刻也沒離開滿屋的壁畫。「這都是你畫的?」
「不是,以前這兒就有,我只是看他們顏色剝落重新修補下而已。你喜歡這兒?」
我慵慵懶懶地瞇起眼打量著祁月天,窗欞中透過的陽光照著他那頭黑密的長髮,淺光淡影下的這張臉孔少了幾許嫵媚,多了一分魄力。
「你這兒怎麼連個侍侯的人也沒有?」我移開目光沒有回答他的話。
「宮裡沒人喜歡這個地方,所以我不想勉強別人住在這裡。」
「哦。」我點點頭,不想他過得如此清簡孤單。
看著這些線條自由豪放,色彩艷麗誇張的壁畫,我終是忍不住開口問:「他沒找過我嗎?」
「不知道,就算找也找不到我這兒來。」
「嗯,我們都是對他死心踏地,卻不被待見的。」我看著一副很像祁昊的畫像淺淺地失望。
「呵呵,傻丫頭!」他融融一笑,伸手把我拉了起來。「如果你再不起來,我會以為你喜歡上我——這床了。」
被他大力拽出被窩,我朝他做了個鬼臉。
「趁現在還早,路上不會遇著什麼人,你就快回去吧。昨晚本想送你回錦華宮的,誰知屋裡亮著燈,我怕別人誤會所以只得帶你來了這兒。」他一面說著,一面遞過張溫濕的棉布。
我擦了把臉,道了聲謝,剛跨出門又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對月天道:「怎麼我感覺咱們好像對偷情的男女啊。」
不用看也知道祁月天臉上那種厭惡的表情,誰遇上這樣一個不知羞的嫂子會覺得好過的呢?於是乎那張棉帕衝著我的面門飛了過來。我伸手擋下,朝祁月天嘻嘻一笑,「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月天。」
說我傻吧我還真傻。從闔閭宮出來後便找不著方向了,大清早的路上人影也瞅不到一個,剛才出來時也沒問祁月天要怎麼走才回得了錦華宮。
正在躊躇間,兩個取水的宮女向著我走了過來,本來兩人一臉陰沉,像地府裡索命的小鬼,見到我立馬喜笑顏開,快步迎了上來。
「請問……」我剛開口,兩個宮女便雙雙跪到地上。
「娘娘!娘娘終於找著您哪。奴婢們不想被攆出宮啊。」說著這兩丫頭竟雙雙落下淚來。
我看得莫名其妙,想發火又不忍再傷二人,於是扶起她倆問:「好好說話,這不還做什麼呢,你們怎知會被趕出皇宮?」
「娘娘不知啊。」一個女孩抹了抹淚詫異地看著我說:「昨兒夜裡皇上在錦華宮沒尋著娘娘,今日一早便把那守夜的太監宮女全都攆出了門,這會子萬歲爺應該還在錦華宮裡。奴婢們一夜沒睡找遍了整個皇宮,終於,終於……」說著說著,二人又哭了起來。
祁昊那傢伙不是去了含喜那裡嗎,怎麼還打起回馬槍了?
我給那孩子擦了擦淚,說道:「不要哭了,現在請你們帶我回錦華宮,他怎麼能因為我的事而牽怒別人呢?」
「娘娘……」兩個丫頭驚愕得長大了嘴,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
「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啊。」我皺了皺眉,越想祁昊那自以為是的傢伙就越來氣。
兩人一前一後帶著我,一會兒穿過水榭長廊,一會兒沒入林間花地,想不到從闔閭宮到錦華宮的路程竟如此長。慢慢地,路上來往的人也多了,瞅見我,遠遠地能躲就躲,躲不了的也只象徵性地跪道請安。見這架勢,微微覺著心裡有些堵,合著我這皇后跟那害人的瘟疫差不多似的。
「娘娘別往心裡去,他們也是給萬歲爺嚇的。」一丫頭攆上一步在我肩頭輕語。
「好個察言觀色的奴才,你叫什麼名字?」我向來喜歡聰明人。
「回娘娘,奴婢叫雲脂。」乾脆明瞭,知理得體。
「等會兒我去給皇上說說,今後你就留在我身邊得了。」
「謝娘娘!」
「不客氣!」
半晌身後沒傳來一點回音,但我卻覺得有股異樣的眼神盯著我。
不知不覺中,我們步入一方小園子,進得園中,回顧無人,惟見花光柳影,鳥講溪聲。我以為除了桃花庵外,這東華皇宮裡再也尋不得如此清幽這地,不想此園又稱了本小姐之心。
「前面那位姐姐,請慢點走,我想在這園子裡好好逛逛。」
話音一落,前面帶路的宮女撲咚又跪到我面前。
「怎麼來不來就下跪啊?」
「娘娘折煞奴婢了。」她微微抽泣,不敢看我。
「這話怎麼說的。」
「娘娘,您以後跟咱這些奴才說話不用說『請』,您這樣反倒嚇著咱們啦!」脂雲上到我身邊為我解說道。
果然沒看錯這脂雲丫頭,是個能扶主兒的人。我朝她點點頭,示謝,再讓她把跪著的宮女扶了起來。
「我這娘娘是不是做得特沒品?」
這會子一邊走著,一邊與身旁的宮女們聊了起來。晨風徐徐,陽光漫漫,兩粉一白的三個女孩在清幽的園子裡說說笑笑,也不失為本朝皇宮裡的一景。
「娘娘啥叫沒品?」
「呃,就是沒有架子,不像個皇后唄!」我跳起扯下一片不知名的樹葉。
「要說也還真有點。」身後兩人嘻嘻輕笑,「不過當天您在與碧落公主對決時,那氣派可是哪朝皇后都顯不出來的。」
我轉頭看脂雲,她眼裡滿滿的全是敬佩。
「是這樣嗎?」
「嗯!」只見兩丫頭使命地點頭,我轉回身咧開嘴表情誇張地笑起來。
風靈,你做得不錯!暗暗為自己加油一把。
再向前走,只覺竹影參差,苔痕濃淡。這個地方可是真的很美!
「喂,你們誰給本王帶個路?」
可惡,一個洪厚而少禮的聲音打擾了本小姐附庸風雅的心情。
「奴婢參見塑絨王!」
塑絨王?又是哪家大神啊?回頭,脂雲她們已向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跪下。
定睛打量,這男人身高絕對在祁昊之上,衣著素白底袍,外套金絲絨邊小褂,品像端正,濃眉大眼,鼻樑挺立,唇若刀雕,青絲垂肩,多者簡單繫於腦後。但,一瞧便知是「少數民族」。
「你,就你帶本王去找你家皇帝!」他清高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不足一秒。
「我?」
「怎麼著,聽不懂本王的話嗎?」他微微哼了一聲。
我本想這人應該是來參加祁昊大婚的番國王爺,誰料他竟不識得我這個「新鮮」的東華皇后。我還以為自己那天在眾人面前的表現足以讓他們留下點印象的,到頭來我還是糊不上牆的那塊爛泥,脫了朝服便沒人認得這個皇后樣了。
「塑絨王,還是讓奴婢來吧,您面前這是……」脂雲瞅了瞅我尷尬地表情立馬來解圍。
「是什麼是,本王就要她來著。你們東華人還不是一般的麻煩,吃個早晚一會是傳事太監,一會是傳膳太監。上個茅房得叫出恭。晚上睡個覺,屋裡一水兒下人,脫衣的,擦臉的,換鞋的……」說著這男人不耐煩地將我拉到身邊,「是不是東華的人多得都沒事做了,本來一個人能完成的事非要幾個人來做。今日本王就叫這丫頭帶路了,還怕你家皇帝怪罪不成!」
原來他是被本國的繁文縟節給弄煩了,不過他的話也說到了點子上,這樣浪費人力資源的做法可能也只有本國有之了。
「塑絨王此言不差,我們東華人就是太講排場而不求實際了。」
我淡淡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這個表情上明顯有些吃驚的男人往前走去。這會兒還是那脂雲丫頭懂事,低首顰笑地快步走到我們前面引路。
「呵呵,不想這宮裡還能有個明白人。」那男人好似已經不再那麼聒噪,安安心心地走在我身邊。
「大王過獎了。」
「哎,你們守著這麼肥美的土地,那是你們的富氣,不過要再如此揮霍浪費下去下場可不好說。想來你家前朝的真宗皇帝不就是一味的貪圖享樂而丟了天下麼?不知祁家這小子又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我側眼瞧了瞧他,如果這個男人不是心直口快就是想在我這裡套到點有關祁昊與新朝廷的信息。
「大王慧眼,提點得是。不過您擔心的這種事是不會發生在祁家那小子身上的,他可比您所見的樣難對付多了!」
我連哄帶蒙,覷見這男人臉色果然轉變,只是稍稍一沉之後便又大笑起來。
「想不到除了本王還有人敢叫祁昊作『那小子』的,不錯,本王喜歡你。不如等會兒本王去你家皇帝面前提個親,你就嫁到我塑絨來怎麼樣?」
「那敢情好,就怕那皇帝小子不同意。」我與他相視大笑,只可憐身旁一前一後的兩個宮女早就嚇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哎,對了,本王還不曉得你叫什麼呢,待會兒怎麼去求親呢?」
「小女叫風靈,大王可記住了。」
「風靈,風靈,怎麼好像聽過這名字呢。啊,你是……」他定身回視著我,表情上雖不算害怕但也著實吃了不小一驚。
「她是朕的皇后!」
忽然,一個極不滿意且充斥著惱怒的聲音從園子前邊一棵梧桐樹下傳了過來。隨之一點燃燒著無名之火的黃色漸漸移近,而在他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侍衛,太監和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