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意兒感覺到有一束目光從不遠處投過來,目光中有著矛盾和惱怒之意,但是努力刻制著,似乎不想發火。順著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蕊公主,她站在那兒,冷冷的看著院落中的人。
蕊公主在正陽宮知道了叢意兒還活著,而且司馬溶也曉得叢意兒的住處,她就留了心,悄悄的跟隨著司馬溶到了這兒,看到叢意兒,她覺得滿心裡一片的冰冷,也不曉得為什麼,看著依然美麗動人的叢意兒,依然鮮活的叢意兒,她的心裡既有快樂的成份也有惱怒的成份。快樂是興災樂禍的,因為她知道縱然叢意兒此時仍然活得好好的,可是,叢意兒永遠無法再見到軒王爺,惱怒的是為什麼活著的是叢意兒不是軒王爺。
「你偷偷跟著本太子!」司馬溶發現叢意兒的目光轉移了地方,也順著叢意兒的目光換了地方,一眼看到了蕊公主,立刻猜到肯定是悄悄跟著自己來到這兒的,他瞪著蕊公主,大聲說,「你一個烏蒙國的公主竟然敢偷偷跟蹤本太子,真是可惡的很!」
蕊公主並不理會司馬溶,她走到叢意兒跟前,冷冷的說:「軒王爺已經不在了,你竟然還有臉苟活人世,真是枉費軒王爺那麼疼愛你,你就應該隨了軒王爺去!」
叢意兒淡淡的說:「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何必操心。」
蕊公主生氣的說:「當然有關係,如果不是你的話,軒王爺就不會死,你,就是造成軒王爺出現意外的罪魁禍首!」
「你說得什麼話,明明是因為蝶潤,意兒趕過去的時候,皇叔就已經去了,真是的,你瘋狗呀,到處亂咬人,難道你不是造成皇叔辭世的元兇?如果不是你們烏蒙國的毒藥,父王哪裡會弄成現在那個樣子,蝶潤既然有烏蒙國的毒藥,就一定與你們烏蒙國脫不了干係,真是不知道為什麼祖上要訂下規矩,不到萬不得巳不許對烏蒙國動武,如果沒有這條規矩,早就滅了你們烏蒙國啦!」司馬溶大聲說。
「那又如何?」蕊公主冷冷的說,「烏蒙國現在也存在著,既然有這樣一條規矩在,那就說明是你們大興王朝虧欠著我們烏蒙國,否則哪裡來得如此的規矩!」
司馬溶滿臉惱怒的瞪著蕊公主,正要說什麼,卻突然聽到蕊公主繼續說了下去。聲音中有悲哀也有絕望,冰冷無助。
「叢意兒,你為什麼要出現?你,你好像是個闖入者,你原本不過是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女孩子,你原本只可能是二太子的一個側室,卻為何要去招惹軒王爺,讓他為了你落得如此下場?如果你過著原本屬於你的生活,這一切都不會被打破!軒王爺不會死,你也會和這個二太子在一起,可是,你卻偏偏闖入了軒王爺的生活,軒王爺說,你好像是一種風吹了過來,你就真的好像一陣風,吹亂了整個的大興王朝!你,你,你是何必!」
一眼看到叢意兒手中的魚缸,裡面游動的魚,蕊公主心頭升起一股怨氣,軒王爺走了,這個被軒王爺掛念的女子,竟然還可以如此逍遙,看著魚在缸裡游?!她一伸手將魚缸拍向一邊,叢意兒猝不及防,魚缸從她手中一下子向地上摔去,時間似乎有些凝固,彷彿就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心裡都響起一個碎裂的聲音,說不出的悲哀。
叢意兒急促的伏身向下,由於速度有些快,她的身體有些踉蹌,險險摔到地上,但就在魚缸就要接觸到地面的時候,叢意兒的手剛好接到了魚缸,幾滴水濺在了她的手上,她頭不抬,語調寂寞的說:「蕊公主,這種玩笑開得實在是很無趣,請離開好嗎?」
蕊公主有些發呆,為什麼一個魚缸,竟然讓她有心虛的感覺,她把魚缸打掉的時候,就開始後悔,幸好叢意兒接住了魚缸。
站起身,叢意兒把魚缸放在桌上,看著裡面游動的魚,心裡有些悲哀,說不出來為什麼,彷彿又回到在大牢裡,看到司馬逸軒的遺體,那蒼白的再無生氣的面孔,彷彿生命的割捨,她的淚悄然滑落。
「你,仍然可以思念,仍然可以正大光明的想念軒王爺,而我,只能在心裡想念,你,你——你為什麼要出現?!」蕊公主悲哀的說,淚水也奪眶而出,「你不出現,縱然軒王爺會娶別的女人,我依然可以陪在他身邊,但是,你出現了,他的心裡就沒有了別人,你,你真是個妖怪!」
「我的生命是為他而在。」叢意兒看著游動的魚,靜靜的說,聲音中有著努力控制的悲傷,「這是上天的安排,他在這兒等著我,我千里迢迢的趕來,為得就是與他同在,但是,他卻在我到來後離開,這種感覺,縱然是你痛苦,可如我一分?我在,只是因著這兒是他生活的地方,呆在這兒,可以活在他曾經的氣息裡,我虧欠他的,是一份生生世世相守的諾言,我,生不如死,你心頭有恨,我心頭只有茫然,彷彿伸手可以觸摸到他,卻知道他已經再不會回來,我已經不知道如何承受心頭這份幾乎凝固的悲哀。」
蕊公主愣愣的看著叢意兒。
叢意兒轉頭看著蕊公主,眼睛裡淚水靜靜滑落,聲音在空氣中有涼涼的味道:「落淚在我都已經是一種幸福,縱然用盡所有身心想念,可比得上陪在他身邊的一分一秒?我寧願此時沒有來過這兒,我寧願還在遙遠的某一處,不知,不悲!我可以想念,可能想得他回來?如果可以,我寧願用一生的生命想念,換他回來!」
無心師太無意的一低頭,看到幾滴血落在地上,寂靜無聲,卻鮮艷觸目,她愣了一下,看到中年男子的手靜靜的握在一起,那血從他手中滴落,是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他,為她如此悲哀?!他的眼睛裡是一種深深的痛,甚至忘記了掩飾。他,真的愛上她了嗎?
叢意兒悲哀的一笑,笑容那般的無助,聲音輕輕的沒有氣力:「蕊公主,我寧願不愛他,他不愛我,我們視同陌路,那樣,他不悲我不哀,我們各自活在平靜裡,但此時,我的心,如同被刀,一片片削落,痛到時時刻刻在顫抖,一想到,他再不會回來,那種絕望,若你仁慈,你當送我西去陪他,我知他不捨得我將生命交付,我活著,亦只是為他,為他愛我。」
所有人沒有說話,空氣似乎凝固著。
「你此時仍然能恨,比我幸福。」叢意兒歎了口氣,「我只有這份他生活過的王朝,能夠生活在其中,是我唯一的幸運。」
「你為什麼不去陪他,讓他一個在地下寂寞呆著。」蕊公主哭著說,「你用怎樣的理由解釋都不如一個行動!」
「他等了我這麼久,愛了我這麼久,在我,能夠還的,就是用一生來想念,在這個世上呆著,用他想念等待我的心來想念他等待他。」叢意兒輕輕的說,「他離開,再也不會有想念,而我的想念就如同處罰,懲罰我的遲到。」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蕊公主哭著,無助的說,「你是軒王爺心愛的女人,我恨你,但是我卻不能殺了你,你是他的唯一,是他最珍愛的女人,我,只能保護,不能殺!」
叢意兒苦笑了一下,說:「這個世界,能殺得了我的,只有我自己,但是,我卻始終不能死,換我在這兒安靜的等,等一個命裡注定但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男子,或許是今生或者是來世,我除了等,什麼也做不了,這是逸軒所做的,他用了——他等了太久,我要還他一份等待。」
「你愛他如此深?」司馬溶顫抖的問。
叢意兒點了點頭,安靜的說:「是的,我愛他如同生命。從見到他第一眼,我的生命就歸屬於他,再也分不開。」